1828  — 1897

王韜

清末改良主義思想家、政論家、變法維新和君主立憲制的首倡者。對近代中國的政治思想具有重要影響。

早期生平

王韜,生於1828年(清道光8年),初名利賓,字紫詮,號仲弢仲,江蘇長州(今吳縣)人。王韜自幼隨父親熟讀四書五經,博覽群書,擅文工詩。1843年(道光24年),他到昆山縣應考,中秀才;1846年(道光27年)到金陵應考未中,即摒棄八股帖括和科舉制度,致力於經世之學。

翻譯聖經

1847年,英國倫敦會傳教士麥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等人组织重译圣经,史稱“委辦譯本”。翻譯啟動之時,王韜的父親王昌桂即開始協助其工作。同年,王韜到上海探望父親,參觀了麥都思所主持的墨海書館,對新式活字印刷印象極深。同時他也在墨海書館結識了美魏茶(William Charles Milne)、慕維廉(William Muirhead)和艾約瑟(Joseph Edkins)等傳教士。

1849年,王韜父親病故。應麥都思聘請,王韜到墨海書館工作,擔任麥都思的翻譯助手,繼續“委辦譯本”《聖經》的翻譯工作。1850年新約翻譯完畢;1853年舊約翻譯完畢。“對於麥都思而言,其《聖經》翻譯的主要助手王韜在翻譯中的作用,在某種意義上就同徐光啟對利瑪竇的幫助一樣。”[1] 委辦譯本聖經被英國聖經公會採納為海外標準本,成為當時中國流行最廣的聖經譯本。

歸信基督

因為參與聖經翻譯,王韜接觸到了基督福音。在聖經譯本完成之後,王韜身染重病。他在寫給倫敦會的受洗申請信中如此說:“我之精神世界模糊一片,而我之思想認識,更是日漸暗淡灰暗。倘若不是死亡驚醒了我的話,我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解救。每念及此,我深感畏懼,亦為自己此前之行為種種而深感懊悔。” 王韜談到自己對耶穌基督的認識時說:“他(耶穌)宣教之目標,在於拯救我們的靈魂;倘若為實現此目標他承受著肉體之痛,與此同時又承受著難以言說的精神上的痛苦,那麽他那廣博之美德、無礙之仁慈,也就超越了自然之界限,而且他那深沉之愛與廣博之善,亦像世界一樣博大。明白了這些,那些信仰他的人,就應當呈現他的感受,進一步向全世界去傳遞他的福音,這樣所有之人均可沾福,因為耶穌是為拯救人類而犧牲的。” [2] 據麥都思記載:“他的良知被喚醒了,他一直忙著翻譯的那些真理,在他的思想中鮮活起來,他決定皈依基督教義。” 根據倫敦會1855年第61屆大會報告,王韜在1854年8月26日接受洗禮,正式成為基督徒。之後他又重新改編翻譯了《宗主詩篇》等,並積極參與宣教站宣教材料的編寫及宣教事務。

王韜在墨海書館工作13年,先後和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艾約瑟等合作翻譯撰著了一系列介紹西方科學技術的書籍,其中較為主要的有《格致新學提綱》(與艾約瑟合譯)、《華英通商事略》、《西國天學源流考》、《重學淺說》、《泰西著述考》、《光學圖說》等6部書,後來合稱為《園西學輯存六種》,為西學東漸做出了重要貢獻。

文字工作與著述

王韜在墨海書館從事翻譯之同時,也十分關心時事。他曾多次上書給上海道和江蘇省的官員,力圖以自己的思想來影響執政者,但其“言過切直”常觸及當局痛處,不為所用。

1862年,因為給太平軍頭領李秀成的進言書被發現,王韜遭清廷緝拿,被迫倉促逃亡。當時英國駐上海的領事為麥都思之子麥華陀爵士(Sir Walter Medhurst),他幫助王韜逃入領事館避難,時間長達四月有余,並於1862年10月將他送到香港。時任香港英華書院院長的理雅各(James Legge),將王韜安排在香港倫敦會的宿舍,並聘請他協助翻譯《十三經》。他先後幫助理雅各翻譯了《書經》、《竹書紀年》、《詩經》、《春秋左氏傳》、《易經》、《禮記》等經典。理雅各稱王韜是他所見過的“最博通中國典籍”之中國學者,並表示他“不能不感激而承認蘇州學者王韜之貢獻。”

在此期間,王韜還兼任香港《華字日報》主筆,他尋訪故老,收集關於香港的資料,著有《香港略論》、《香海羈蹤》、《物外清遊》等文,是有關香港早期歷史的重要文獻。

歐洲之旅

1867年,理雅各回家鄉蘇格蘭探親,他寫信邀王韜到歐洲遊歷,並到其家鄉杜拉村繼續幫助翻譯中國經典。王韜於11月乘輪船啟行,途中每到一地,即考察當地的民俗風情,將自己所見所聞記載在《漫遊隨錄圖記》一書中。在英國譯書之余,他遍遊各地,親身體驗火車、電報、自來水等科學技術對生活質量的提高。他主張中國學習西方,掃除封建偏見,重視普及科學文化知識。王韜對英國君主立憲的政體很感興趣,曾專門到倫敦英國議院國會參觀,旁聽英國下議院開會,目睹議員們在議院中自由表達對”大政重務”的看法。王韜稱這種政體為“君民共主”。

王韜在英國譯書、遊歷的時間達兩年多。1870年,他和理雅各完成了《詩經》、《易經》、《禮記》等中國經典的翻譯。《中國經典》英譯本的出版,在英國引起很大轟動,許多學術機構包括牛津大學爭相邀請王韜演講。在牛津大學的講臺上,他呼籲英國停止對華不平等行為,提出中英兩國應當相互尊重,和睦共處。並呼籲禁止英國對華銷售鴉片,利用一切場合宣揚鴉片對中國的危害。

辦報鼓吹新知與變法

1870年2月,王韜與理雅各同返香港。這時的王韜,已經成為一個改良主義思想家,他認識到:“士生於世,當不只以文章自見,應該講求經世致用之道”,使西國之學術技藝大興於中土。他正式宣布自己是魏源“師(夷)長(技)”主張的繼承者。在港期間,王韜編譯了《法國誌略》和《普法戰紀》,其著作流傳到日本,對於明治維新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王韜亦開始深入探討西方政治、經濟、軍事,探索國家命運和振興中國的道路。1871年,英華書院停辦,王韜與該院買辦黃勝集資買下該書院印刷廠,易名為“中華印務總局”,排印具有維新思想和西方新知的著作,歷時三年之久。在此基礎上,王韜創辦了著名的《循環日報》(Universal Circulating Herald)。1874年2月4日,第一期付梓出版,並規定每周一至六出報,星期日則休工敬拜,不得使用印刷機。

王韜自任《循環日報》主編,撰寫社論,以此為陣地,大規模宣傳其變法主張。王韜自任主筆十年之久,發表政論文章八百余篇,鼓吹中國必須變法,興辦鐵路、造船、紡織等工業以自強。王韜發表在《循環日報》的政論,短小精悍,每篇千字左右,切中時弊,被認為是中國新聞界政論體的創造者。林語堂稱他為“中國新聞報紙之父”。1875年,王韜發表了著名的《變法自強上》、《變法自強中》和《變法自強下》三篇政論,在中國歷史上首次提出“變法”的口號 。

王韜在《循環日報》關於變法維新的爭論,深受日本維新派的重視。1879年,他應日本政界名人邀請,東渡扶桑考察四個月,遍訪京都等各大城市,結識了一批日本維新人士,共同探討學習西法,歸來後寫成《扶桑遊記》。

在日本的遊歷更堅定了王韜變法的主張,從1874-1884的十年間,他在《循環日報》上撰寫了數百篇政論文章,系統地宣傳變法圖強的主張。王韜強調要在變法改良的基礎上,治理中國內政,變革封建專制政體及其制度,仿效實行英國式的資產階級君主立憲政體,進而建立新的資產階級國體。王韜提出,要“重民”,開言路,啟民智,得民心,進而建立資產階級的“君民共主”的政治體制。在中國歷史上,王韜最早提倡廢除封建專制,建立“與眾民共政事,並治天下”的君主立憲制度。

王韜蟄居香港20余年。1884年,清政府允許王韜回國定居,年近花甲的王韜終於結束了長達23年的流亡生活,回到上海,被聘為《申報》編輯。他想吸取以往文字禍的教訓,不涉政治,終老殘生,所以每日載酒看花,放浪形骸,人稱“風雅宗主”。但 1884-1885年的中法戰爭,由於清政府一味妥協,法國終於“不勝而勝”,中國則“不敗而敗”。現實使王韜日夜不安,“每及時事,往往憤懣郁勃,必盡傾吐而後快,甚至嘆息泣下。” 他不顧環境的險惡,重新執筆,在《申報》等報刊上發表了大量文章,宣傳變法維新的思想。1885年,王韜創辦弢園書局,以木活字出版書籍。

格致書院

1886年,王韜應邀出任上海格致書院院長,主持推行西式教學,積極從事變法人才的培養教育工作。他認為格致之士必須從小培養,故而在執掌書院後,在書院內設立“學塾”,招收“肄業生童”。他親自為這些年齡較小的學生制定教學計劃,安排學習西國語言文字和格致諸端等;同時王韜對書院的教學內容和方法進行改革,改變原來單純地學習和研究西方科學技術的主旨,要求學生要關心國家大事,放眼世界。

由於王韜的改革,校園裏評論時政,一時蔚為風氣。在教學方法上王韜提倡自由討論法和問簽法,採用別開生面的考課制度,聘請博通中西的洋務官員如李鴻章、劉坤一等,或具有改良新知、留心時務的薛福成、鄭觀應等,或熱心介紹西學到中國的外國人傅蘭雅、裴式模等出考試題目。題目以西學為主,旁及時事洋務,史論亦在所不廢。這些題目或是詢問西學,以誘導於新知識之討論與理解;或是詢問時務,以誘導於時務局勢之分析批評。這種考題促進了學生對西藝和時政的研討。

王韜執掌期間的格致書院成為其發展的黃金時期,在他的倡導下,一批新式知識分子迅速成長起來,他們“講求西學,揣摩時局”,格致書院因此成了吸引四方之士、傳播西學、宣傳革新變法的基地。在日後的戊戌變法運動中,格致書院的這批熱心時務的青年知識分子,構成了變法運動的社會基礎之一,後來他們努力向社會灌輸新知,啟發思想,大造輿論,成為從改良主義到資產階級革命之間的過渡橋梁。

在此期間,王韜亦撰寫了大量文章。1890年秋,王韜被聘為《萬國公報》特約寫稿人。他多次上書給政府,提出了比以前更為完整、成熟的改革建議。王韜在東西兩洋(英國、日本)的聲望,以及他的變法維新政論,使李鴻章刮目相看,認為王韜是“不世英才,胸羅萬有”,並希望羅為己用;主張實用的張之洞等官員,也深受他的影響。

1895年,當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立意改革時,王韜力表支持,“為國家培植人才,教育後世,夫豈有涯哉?” 後來康梁主張保皇立憲,也是師從王韜的“民君共主”的理論。1894年孫中山欲上書李鴻章,途經上海時,經宋嘉澍(宋慶齡之父)引介,請王韜為其修改《上李傅相書》,並安排在《萬國公報》發表。中國近代的三大政治思想流系,都可尋見王韜影響的痕跡。

1897年(清光緒23年)5月,王韜病逝上海城西草堂。王韜一生,學貫中西,著述等身,計達50多種。其重要著作有:《弢園文錄外編》12卷,它是集《循環日報》論說的精華而編成的政論文集;《弢園尺牘》12卷,是王韜的書信集,體現了他關於政治、經濟、文教、軍事、外交等各方面的改革思想。王韜的著作,不僅記錄了王韜一生思想發展變化的軌跡,也是匯集了近代早期改良主義理論的精華。他的著作不僅對當時的中國產生了深刻影響,還流傳到英國和日本,對西方文化與日本文化均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王韜是中國早期改良主義思想家、變法維新和君主立憲制的首倡者,他在哲學、教育、社會、新聞、經濟、文史、史學、民俗學等各個領域作出的巨大貢獻,在近代史上實為一筆寶貴的思想遺產。

資料來源

  • 王韜著,陳恒、方銀兒評註,《弢園文錄外編》,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
  • (美)韓南(Patrick Hanan),“聖經作為中國文學:麥都思、王韜與委辦本”,《哈佛亞洲研究學報》(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6/2003。
  • 姚達兌“晚清傳教士中國助手的身份認同問題—-以王韜、管嗣復、蔣敦復為中心”,《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4年第11期。
  • (美)柯文(Paul A.Cohen)著,雷頤、羅檢秋譯,《在傳統與現代性之間—-王韜與晚清改革》,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
  • 段懷清,“試論王韜的基督教信仰 ”,載於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清史研究》2011年5期。
  • 段懷清譯,“麥都思中文教師之‘受洗’申明”(王韜之中文原稿已不可見,譯自英文譯本Statement of Mr Medhurst’s Teacher on Applying for Baptism),見於[美]韓南,“聖經作為中國文學:麥都思、王韜與委辦本”。
  • 網絡相關資料。

關於作者

邊瑤

作者系美國加州基督工人神學院碩士研究生;澳洲麥覺里大學商科碩士。在李亞丁教授指導下撰寫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