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  — 2003

鄭惠端

中國家庭教會聖徒般人物,一生中與神同行67年。為堅持信仰之故,她被監禁、勞改長達21年之久;晚年又經歷20多年疾病煎熬。

一、成長背景與蒙召

鄭惠端於1914年出生在福州,親生父母不詳。尚在襁褓中時即被遺棄。幸有三位衛理公會的牧師剛剛參加完衛理公會福州年會回家,半途中發現了她。其中一位鄭牧師收養了這個可憐的棄嬰,為她取名叫惠端。在惠端不到兩歲時,鄭牧師去世,續由鄭師母以慈愛養育她,並教導她背誦主禱文、十誡、使徒信經和禱告。

當鄭惠端長到17歲那年,養母也離世歸回天家,無依無靠的惠端飽經世態炎涼。雖然她生長在牧師之家,自幼接受良好的基督教家教,但那時的她尚未真實經歷重生得救。由於養父母早逝而經歷之艱辛,鄭惠端日後回憶說,她年少時記仇、愛世界、怨恨神的心性並未真實改變。直到1935年10月,她在古田縣毓馨中學即將畢業時,才真正為主所得著。信實的神也在供應鄭惠端最後一學期的費用上,教導了她信心的功課。

因著神的靈在她心中做工,鄭惠端開始能夠體會主的心腸,不僅心意更新棄絕過去所喜愛的時髦衣飾和小說新書,更定意順服聖靈的引導,當面或書面向人認錯或賠還,並從心底饒恕曾打算出賣她給土匪作壓寨夫人的堂伯父,而且將福音傳給了他。自那時起,鄭惠端就有了一顆堅定愛主的心志,並熱愛那些失喪的靈魂,曾為同學屬靈的冷淡難過到吃不下飯而痛哭流淚禱告。

1935年,在鄭惠端重生得救三週後的一天,當她親近神時,見到了“全世界都臥在那惡者手下”的異象,接著從心靈深處聽到神的召喚:“我可以差遣誰呢?誰肯為我們去呢?” 她立即用以賽亞先知的答覆來回應主說:“我在這裏,請差遣我!” 清楚蒙召後,鄭惠端立志為主爭戰,拯救失喪的靈魂;也立志過信心生活,仰賴神直接的供應。

1936年,從福州神學院畢業後,鄭惠端開始在福州甘蔗鄉和天安堂當女傳道。因為有感於進修的需要,於1938年進入上海中華神學院就讀,並開始操練信心生活。學院的功課繁重,而且她自己的生活也相當拮据。曾有一次冬天將至,她順服神的感動,將自己唯一的一件剛織好尚未釘上鈕扣的毛線外套,送給另一位即將離校去雲南傳道的同學。不久她就收到了一個特大郵包,內有數件她需用的禦寒衣服。此外,舉凡伙食費、學費,甚至包括預備畢業所需用的經費,神都信實、及時地供應了她,因此更加強了她凡事倚靠神的信心。

二、年輕歲月——向下扎根、向上結果

1936年,鄭惠端和王受恩姊妹一同前往經濟繁榮卻迷信偶像盛行的甘蔗鄉傳福音。她們兩人意識到要從撒但捆綁下解救千萬靈魂,是一場重大的屬靈爭戰,於是決心倚靠神的帶領,以禱告支取從神來的能力。經過殷勤禱告、作工之後,她們看見許多在黑暗中的人歸向光明,也有神蹟奇事證實她們所傳的道,而且有些被鬼附的人也因主耶穌的名得到釋放。1937年,鄭惠端奉調到福州天安堂當傳道,並有機會為宋尚節博士多場的講道擔任翻譯,期間她親眼目睹也親身經歷了神藉聚會醫治病人的神蹟。

1940年,鄭惠端從中華神學院畢業後,順從聖靈的引導,孤身前往淪陷日軍的武昌宣道會服事,雖有患難逼迫,總是蒙神保護,有驚無險。

1941年,鄭惠端順從聖靈感動,謝絕了宋尚節博士的邀約去南洋工作,而是去到福建的臨時省會永安傳福音。此時太平洋戰爭已經爆發,日本向英美宣戰。戰時有大批難民湧入永安,人心惶惶,極度需要福音。1943年,鄭惠端參加了衛理公會年度議會。會上舉行了差派儀式,會督因體恤她當時體弱安排她在城市工作,卻因為那個教會的牧師是敵對基督真理的社會福音派,而遭鄭惠端斷然拒絕。於是她被改派到古田/屏南教區作巡迴佈道。在福音興旺的同時,也遭受到撒但的攪擾和從人而來的敵擋,但她至終都靠主得勝!

1944年,鄭惠端受聖靈引導,離開故鄉的衛理公會,到各地主領奮興聚會。聖靈藉著她講道的恩賜大大動工,到處收割復興的果子。在她的帶領下,不信者悔改重生,有名無實者徹底悔改歸主,甚至連掛名的牧師也悔改得救,因此除掉了傳福音的絆腳石,使長久以來相互攻擊的不同教會與不同宗派,也受到感動,藉著交通禱告,拆毀了人為的隔牆,在基督裡聯合在一起。

1947年,鄭惠端搬入上海區學聯會辦事處任職幹事。當時,學聯會在上海的26所院校中有福音工作。鄭惠端與其同工同心合意向神禱告,一起熱心、謙卑、忍耐地在學生中間工作,見證神改變人心的大能。即使經濟拮据,她們仍奇蹟般地在校園裡建立起禮拜堂;聚會所需用的椅子、講台、風琴等,皆由聖靈感動人而奉獻,亦有多人受感獻身於福音工作。

1948年,學聯總部調鄭惠端到南京區任職幹事。那時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首都南京人心惶惶。戰亂中她仍見到神對中國青年的顧惜,要引導他們走向光明之道。同年底,戰火蔓延,鄭惠端隻身回到福州,多次在神學院講道,並在國立福州音專基督徒團契帶領青年基督徒從事福音工作。

1949年,因為事工需要,鄭惠端來到香港。此時,她面臨兩條道路的選擇:一條是康莊大道,不論是入境手續、行李、事工,都有人已經為她預備好,她大可選擇在港台或海外自由事奉。另外一條則是十字架道路,意味著受苦。路鄭惠端捫心反思主的十字架,“每當閱讀教會歷史時,我都深受歷代殉道者感動,若主允許,我也願做個殉道者,報答主對我的恩情。” 於是,她明白主的旨意乃是要她回到中國大陸,於是她毅然從香港轉機飛往重慶。在重慶工作了約兩個月後,又轉往成都。

50年代初,鄭惠端不顧時局緊張,仍然一如既往在教會中,在大學校園中,帶領信徒,不僅口傳主耶穌的教導,更以身實行主耶穌的愛。基督徒學生們也學習肢體間彼此相顧,靈裡相通。然而,他們的信心和愛心生活,激怒了空中掌權者,各種難處和逼迫接踵而來。鄭惠端遭遇到平生首次的圍攻、批判與控訴。在其自傳中,她如此記述:“面對群魔狂暴,‘我的心平穩安靜,好像斷過奶的孩子在他母親的懷中’(詩131:2)。我的心緊緊靠主,‘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詩121:1-2)。在數次的批判鬥爭中,受到聖經話語的鼓勵,鄭惠端感受到主的同在,使她反有說不出的平安和喜樂,反倒能饒恕逼迫她的人,並為他們代禱。

1953年11月,鄭惠端來到武漢;1954年春蒙神引導又來到廣州,主領聚會。她忠於神所給她的信息,卻得罪了當局,認為她的宣道是“反蘇言論”,在教會傳福音的門因此被關閉。但鄭惠端並未停歇,仍在自己住處、在信徒家中、或在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陵園等場地傳福音。半年後,鄭惠端短暫回到武漢後又重返上海,此時她感到身心靈俱疲,神就在這時為她預備了一個安舒的環境,在其中閉門靈修整整一年,飽嘗到主恩的甜蜜。同時,每禮拜天,仍有不少青年學生到她家裡吃飯、聚會。這段日子也讓鄭惠端切實經歷到“罈內的麵不減少,瓶裡的油也不缺短”(王上17:16)。1957年,隨著社會上展開反右派運動,以及基督教團體內繼續進行著的“三自愛國運動”,各大中學基督徒團契的處境日益困難。面對試煉,基督徒學生中固然有隨波逐流者,但也有多人靠主站穩,為真理作了美好見證。

三、青壯年——以基督的心為心

到50年代後期,政治局勢越加嚴峻,宗教自由越發受限制。鄭惠端在其口述傳記中表達了她信仰上的堅持:“在政治方面,我願意服從政府領導,但宗教信仰是超政治的。在宗教方面,基督是我的元首。……我願做主忠心的僕人,單要事奉祂,做時代的見證人。”

1958年3月15日下午,鄭惠端被上海市公安局逮捕,被關入第一看守所,開始了一年又兩個月的鐵窗生涯。其實在被捕之前,神已經在異象中讓她看見這一天將要發生的事,後來也曾給予她印證。所以當事情來臨時,鄭惠端並不感到驚訝,反倒時時保守自己的心懷意念常在主的愛裡,使她能飽餐粗食,在冷硬的水泥地板上也能香甜熟睡。獄中,鄭惠端因不肯放棄禱告和放棄信仰,而被戴上了手銬。三天後她仍然堅持信仰,他們就將她由正面上手銬改成反面上手銬,大大增加她肉體上的痛苦。然而鄭惠端被主的靈充滿,使她由心底發出喜笑而不自覺。戴著手銬,生活上不論是就寢,還是清洗都非常不方便,但神在她身上施行神蹟,在戴銬期間,神使她全身柔軟,能夠自己洗臉、刷牙、擦澡、洗衣服,甚至在因為沒有梳頭而長膿腫疥瘡時,鄭惠端禱告祈求神,神就給她智慧能力,能夠反手梳頭整理,令監房幹部十分驚奇。期間,惠端把握短暫時機向四圍難友傳福音,教她們唱福音短歌和背誦聖經,寧願自己挨凍,卻將自己僅有的過冬衣物與她們分享。

被捕時,鄭惠端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釋放,因為她既不能批判信仰、背叛神,也不能出賣弟兄姐妹,只能安心服刑並倚靠順服神,所以她連發給她的判決書都沒有看。1959年5月結案後,鄭惠端被轉入提籃橋監獄。牢獄之中,她必須在監獄工廠勞動。由於受到雙手麻痺的影響,她拼命幹活仍是落後。即便如此,她仍然一本誠信原則,不願將產品虛報做假,而且滿心感謝主幫助她做一個誠實的人。與此同時,她仍盡力找機會向難友傳福音。有人告密了,幹部就找她談話,叫她不要傳道,鄭惠端直言:“我不傳就憋得難受。” 幹部叫她別禱告,她回覆:“不禱告,信仰就沒有內容。” 幹部說那你就在心裡禱告吧,別給人看見。鄭惠端又回答:“我要表裡如一,偷偷摸摸就是欺騙政府的,我不能做。”

上海市監獄也是勞改的集散總站。1960年夏末,鄭惠端被送到“三年自然災害”重災區之一的安徽省一個荒蕪農村的電站工地。她和其他被下放的難友,住在比牛棚還不如的三角棚,蚯蚓、青蛙、蚊子、毒蛇隨時都可以入侵。當時,全國上下都食不果腹,安徽境內更是餓殍遍野,勞改犯人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鄭惠端是隊裡兩位腹水患者之一,另一個熬不過災病就死了。但是她卻受到隊友的照料,加上外地弟兄姐妹寄來的藥物,使她享受到苦難中的恩典,腹水終於消退痊癒。冬天來到,蘆草席的棚頂禁不住大雪的重量,破頂而下的皚皚白雪就壓在眾人的身上,鄭惠端切實經歷了飢寒交迫的困境。

在電站工地熬過8個月後,不少難友已經埋入黃土,鄭惠端和其他倖存者被調往淮南市九龍坎的田家庵農場勞改。在這裡,供應的伙食按勞動力分成四等,鄭惠端的勞動力最弱,只能吃四等飯,自然是無法飽足的。她就用經文禱告神:“使我也不貧窮也不富足,賜給我需用的飲食。恐怕我飽足不認你,說:‘耶和華是誰呢?’又恐怕我貧窮就偷竊,以致褻瀆我神的名”(箴30:8-9)。農場裡種植著各種瓜類,鄭惠端的任務是白天看守瓜田,以防竊盜。日曬下缺水口渴難耐時,面對著悅人的纍纍碩果,實在是爭戰也是試探。但鄭惠端堅決不進瓜田,天天坐在路旁,因此被人譏笑為傻瓜。

在田家庵勞改了5個月之後,鄭惠端又被調到鎮遠縣爐橋鎮丁塘湖附近的一個國營萬頭豬場。這一時期,她患有心臟病和輕度腹水,特別嚴重的是夜尿症。每到夜裡寒冷,床鋪被褥常被尿濕透。一個幹部同情她,交代同小組的難友在晚上如廁時,叫醒她同行,如此一來,一個晚上鄭惠端總被人叫醒,鬧得不得安眠,惟有向神祈求。神的確施恩幫助,有一天,幹部醫生叫她入院治療心臟病,同時醫院裡有一位福建同鄉大夫,把鄭惠端的夜尿症治好了,為此鄭惠端特別記下詩篇103:2-3節:“我的心哪,你要稱頌耶和華,不可忘記祂的一切恩惠!祂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 以此感謝、讚美神。

一年多後,鄭惠端和難友又被押解到安徽省太平縣黃山茶林場。小勞教們見到此地山巒起伏,放聲大哭。而鄭惠端卻喜愛富有詩意的黃山——置身高山,好像離天更近了。在此地,除了忍受老鼠、臭蟲和蚊子不斷騷擾外,鄭惠端還經歷到一位醫務犯錯給了她一種藥,使得她手腳抽搐和昏迷不醒,及至醒來卻產生幻覺。康復後,鄭惠端更加體認到救恩的可貴,也竭力保守自己在與幹部談話時,遠離世俗的虛談和那敵擋真道、似是而非的學問。

一天半夜,鄭惠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單獨被轉移,到了溏家橋車站,才知道自己已被移交給上海公安人員。原來是第一看守所要復查原案,鄭惠端卻認定這是神要熬煉、潔淨、造就她的機會。這一回所要學習的功課,不是帶手銬,而是幹部對她施行的階級鬥爭和愛國主義的教育,要求她潛伏在教會內,然後向組織匯報情況,這樣就可以摘除反革命的帽子。鄭惠端自述說:“‘主啊,袮是輕慢不得的’(加6:7),我怎麼能以屬靈的面貌來欺騙、陷害弟兄姐妹呢?” 回到監房後,鄭惠端借了把剪刀剪去長髮,“我就是要毀掉屬靈的外貌,下決心跟主走,再苦也決不屈服。” 就是這種寧死不屈的性格使共產黨願意費盡功夫改造鄭惠端的思想,吸收她作馬列主義宣傳員。但也因著鄭惠端堅定的信心,沒有羞辱主名與之同流合污,於是就又被送回了黃山勞改農場。

7年刑期服滿之後,鄭惠端並未獲得釋放,而是被調到畜牧場職工隊管理茶葉苗圃,成為名義上的“農業工人”。雖然可以領取少量工資,但從第二個月開始,就被莫名其妙地減少為生活費,實際上只能勉強糊口過日子。雖然身上的衣服是補丁摞補丁,由長穿到短,但鄭惠端每想到主耶穌降生馬槽,身上只是用布包裹,心裡就得著莫大的安慰。

“新生”後的第二個勞改場所是安徽省宿松縣境內的立新農場。那裡是鄭惠端勞動最艱鉅、生活最痛苦、引誘試探也最多的十年漫長歲月。但神應許她“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帶領她度過三伏天“雙搶”那樣繁重的勞動。然而,人的道德敗壞使鄭惠端更加痛苦。首先是在鄭惠端帶領去棉田剪棉花杈子的隊員中,有人剪錯卻怪罪她教導錯誤。另一件事是,在物質極度缺乏的情況下,農場裡便盛行盜竊。因為鄭惠端被盜後從不向幹部報告也不罵人,就成為經常性的被害者;等到事情嚴重到需要開會處理時,那睡在鄭惠端旁邊的“活流氓”才勉強承認偷過她的錢,卻被幹部表揚“坦白得好”,而批評鄭惠端“麻痺大意,造成犯罪機會”。主的話再度安慰她說:“不要為作惡的心懷不平”,由此鄭惠端更能深深體會“這是當今世界的正常現象。我們無需發怨言,卻要‘誠實無偽,在這彎曲悖謬的世代,作神無瑕疵的兒女’”。

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鄭惠端所在農場也辦起“文革”學習班,其中有背叛基督教信仰之徒發言批判神是人所造的;也有人因為過去在教會學校讀過書,憑著一知半解而大放厥詞,污辱謾罵神。鄭惠端有從神來的智慧,反駁說:“其實,你也是相信有神,……如果沒有神,就用不著你反對;你既然反對,就說明神的存在。” 如此回答引起那些“積極份子”的公憤,而神卻保守鄭惠端,讓指導員下令停止討論,一個嚴重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在惡劣環境的磨練中,鄭惠端不斷學習倚靠神過得勝的生活,神也不斷擴展她屬靈的肚量。過去鄭惠端曾對天主教徒抱有成見,入獄之後她才不得不與天主教徒有相處的機會,從中見到天主教徒中也確實有愛主的人。在立新農場,鄭惠端遇見一位愛主的天主教姊妹,經常鼓勵安慰她,送給她屬靈的書籍。神也藉此開啟她“因信基督耶穌,都是神的兒子。……並不分猶太人、希利尼人……,在基督耶穌裡都成為一了”(加3:26-29)。

在立新農場的歲月裡,鄭惠端還經歷了鼠疫、水災,但信實的神都確保她平安度過。然而在那鬥爭氣氛濃烈、思想壓力沉重的環境裡,人人朝不保夕,極少有通訊聯絡,鄭惠端深感靈性枯乾的痛苦。及至在一天清早上工的路上,聖靈動工,鄭惠端從心裡湧出詩歌讚美敬拜耶穌已經從死裡復活了,她的靈性立即得到釋放,主復活的大能再次運行在她心中,讓她充滿盼望。

在被捕入獄後的第15個年頭,鄭惠端首次獲得機會回鄉探親,她那時的心情是徬徨、激動與不安的。經禱告後,神平靜了她的內心。回到家鄉後,她見到家鄉人丁興旺,但主道卻是荒涼,使鄭惠端有身為園丁的使命感,切切求神復興祂的作為。探親結束後,鄭惠端經上海回農場,在這千萬人口的大都市中,竟巧遇親愛的主內弟兄姊妹,知道他們仍不斷地為她禱告,心中滿得滋潤與安慰;同時也看到基督徒人數在這些患難年間大增,心中更是充滿感恩!

1975年,鄭惠端被轉到蕪湖所屬的南湖農場,從事開發山丘、種植茶樹和製茶,大夥兒自己建房。自1960年起,鄭惠端到安徽勞改以來,第一次住上了磚瓦房,滿心感恩。但在女隊中,有一位70多歲道德品行敗壞的無賴,被安插睡在她旁邊。這惡人常誣指鄭惠端偷她的東西,因此鄭惠端就成為她欺負謾罵的對象。和這樣的無賴一起生活、勞動、學習,帶給鄭惠端莫大的煩躁和痛苦,只好向神求忍耐的力量。神不僅答應了鄭惠端的禱告,更讓她明白治死“老我”之艱難;也唯有與主同死,才能真正活出基督來。然而,在這樣令人靈性窒息的環境中,鄭惠端仍經歷到主內姐妹的病中關懷;有時被編排到與姐妹一起在茶園中值班,兩人就輪流閉眼禱告和睜眼守望,得享主恩的美善。

1977年,鄭惠端心臟病復發病情嚴重,隊醫開出證明讓她長期休息,領導批准她去福建廈門市。來到廈門,回想1936年宋尚節博士在此主領的奮興大會,心中感慨萬千。現在,廈門的教會雖然和全國各地的教會一樣遭受逼迫,卻蒙神特別保守,許多信徒堅守真道,叫撒但羞愧,使主的名得榮耀。鄭惠端在此有機會參加了不少家庭聚會,雖然帶病教導交通,神的能力卻在她軟弱的身上顯得完全。從廈門再度回到闊別近20年的福州,見到昔日栽培的“學聯會”同工中,有多人殷勤事主,心中深得安慰喜樂。1978年,鄭惠端告別故鄉,再度回到南湖農場,甘心樂意為主受苦,哪怕老死於此也情願。

1979年,上海的周則信、葉蓓英夫婦寫了一封信給南湖農場領導,叫鄭惠端轉交,申請批准讓鄭惠端離場。但鄭惠端沒有將信呈遞,後來卻因心臟重病被批准去上海就醫。經周則信弟兄的輾轉申請交涉,鄭惠端終於在上海市報進戶口,離開了苦難的勞改營。同年11月,鄭惠端有機會再回老家屏南,總是抓緊時間聚會、傳福音、造就信徒。1980年初,弟弟陪同鄭惠端再訪福州,信徒無論舊雨新知,見到她都十分興奮。但鄭惠端拒絕參加“三自會”教堂的聚會,堅持到家庭聚會中堅固眾信徒。離開福州後,鄭惠端回到上海。1980年中,鄭惠端舊病復發,直到1981年春,都處於病危狀態中。期間,弟兄姐妹們輪流悉心照顧她。病榻上,她和大家一起密切交通,共同為教會所面臨的爭戰禱告、為福音的傳揚而祈求。最後神奇妙地引領鄭惠端來到煙台。患有嚴重心臟病和帕金森氏綜合症的惠端,受到煙台地區腦神經科武順大夫和李桂林姊妹的熱情接待和照顧長達21年,直到她安返天家時為止。

四、晚年——火煉的金子

1980年7月末,66歲的鄭惠端在葉培英姊妹陪同下,去煙台探望闊別22年的武順大夫和李桂林姊妹。到煙台10天後,因感冒引發了冠心病。9月末,上海的周則信弟兄接她回滬。但鄭惠端的健康卻每況愈下,桂林姊妹前往探視,懷疑她除了冠心病外,應該還有神經系統的疾病。於是和丈夫武順大夫商量後,他們在1982年6月,把鄭惠端接到煙台來接受診治,這才確診出鄭惠端罹患了”帕金森氏綜合症”。

當鄭惠端還能行走時,李桂林每天早晨攙扶著她從三樓下到庭院散步,散步完回到家中後,桂林專業地幫她測量血壓和脈搏,觀察她身體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鍛煉。鄭惠端住在武家,感受到這是神為她預備的一個溫暖的家,就在那兒長期住了下來。

1982年7月底,鄭惠端的弟弟質文辭世歸天。是年秋,黃菲彧弟兄來到煙台,協助修改校對鄭惠端的自傳《奇異恩典》初稿。該書稿由鄭惠端口述,由葉培英筆錄整理而成,後經過黃菲彧、季歐和黃存信三位弟兄的修訂,最後在2001年,由葉培英和黃弟兄夫婦整理完成於鄭惠端的病榻邊。

1983年春節剛過,無情的帕金森氏病開始肆虐,特別是在夜間,鄭惠端一上床躺下,兩條腿就抖動不止,造成肌肉僵硬而無法入睡。細心且富有愛心的李桂林每夜為她按摩兩條腿,從上到下或搓或捏,一旦桂林因打瞌睡中止,鄭惠端就會抖醒,桂林因此深感愧疚。經過一個多月不眠或少眠的夜晚,桂林已感到力不從心。奇妙的是,從1983年復活節那天起,鄭惠端的下肢停止了顫抖,晚上可以持續入睡了一段時間。但與此同時,帕金森氏症的其它症狀開始明顯,就是臉面肌肉僵硬無法表達情緒;因唾液分泌過多需要有人隨時幫她擦嘴角,並幫她喝鹽水,以適當補充鈉離子和氯離子;再加上兩腳的肌肉僵硬不協調,也一直都沒有受到有效的控制。即便如此,李桂林仍甘心樂意地日夜陪伴著鄭惠端,差不多每個夜裡都要陪她下床兩三個小時。在這種艱難情況下,鄭惠端仍同李桂林一起,抓緊時間,讀經禱告。

縱使疾病纏身,輾轉病榻,鄭惠端仍清楚神對她的託付,就是為教會作守望代禱者。她的禱告範圍很廣,據李桂林回憶說,包括為中國教會和全國人民的靈魂;為過去她曾牧養過的各省、市、縣、鄉的信徒;為分散世界各地的“學聯會”的同工們;為曾被她栽培過,後來獻身於福音事工的人;為各海港、勞改隊的福音種子;為福建的家、上海的家,以及煙台的家。因著鄭惠端殷勤代禱,的確讓李桂林親眼見到自己一家的一子二女蒙受神的大恩,次女更徹底悔改認罪並有奉獻的心志,能夠教導餵養小羊。

聖經說“神叫孤獨的有家,使被囚的出來享福”(詩篇68:6)。神為單身的鄭惠端在晚年多病時期,安排了一個溫暖的家。這是一個主內肢體的家庭,鄭惠端雖然是客,但武順弟兄和桂林姊妹服侍她,比至近的親屬還要竭盡心力。那時的鄭惠端一身病痛,連起身活動都不可能,但她的病榻就成為她忠心服事神服事人的祭壇,帶領著全家人更緊密地與主連結。她把自己也全然擺在祭壇上,奉獻歸主。雖然疾病使她面部肌肉僵硬,發作時舌頭痙攣,言語、吞嚥都有困難。但她卻以此為神的煉盡,非但不以為苦,反倒充滿感恩之情,與十字架上的主保持著親密的交通。

李桂林姊妹每日盡心照顧著鄭惠端,但仍時覺虧欠。同時,她也為鄭惠端的敬虔榜樣所激勵,更加樂意多多從她受教,除去自己的私慾敗壞,使生命更新。許許多多前來探望鄭惠端的主內肢體都得著她的訓誨和引導。一位高級知識份子這樣描述他見到鄭惠端的情景:“當我進入鄭姑姑的房間,……我發現她的眼睛是那麼清澈,整整十多秒鐘她都在凝視著我。接下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突然覺得她的眼神有一股力量,使我感到自己很污穢,我有一種五臟六腑都被她看透的感覺。我心非常難過,趕快來到隔壁房間,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失聲痛哭起來;就像當年彼得三次不認主,當主看他時他大哭一樣。後來我知道這是聖靈的感動。於是我立即禱告認罪,聖靈光照我。感謝主,神藉著這一次經歷,這幾年帶領我過分別為聖的生活,雖然會有損失,會有軟弱和眼淚,但主恩的滋味甚是美善。”

1991年,鄭惠端被診斷出“乳腺導管癌”,手術危險性大,然而手術進行順利,開刀後甚至不需服用止痛藥。1992年春,李桂林姊妹為鄭惠端安排兩次春遊,讓她遊覽渤海灣和俯瞰煙台全城風光,十分盡興。

1997年開始,帕金森氏症狀加劇,當時鄭惠端只能吞嚥些流質食物。神安排了一位罹患輕型的帕金森氏症的姊妹,經她介紹配合使用另一款藥物,鄭惠端的症狀明顯好轉。1998年,李桂林和鄭惠端第三次搬家,遷入醫院高層建築樓,風景秀美。1999年,鄭惠端嘗試自己從床邊走兩三步到桌邊時,不慎跌倒造成骨折。鄭惠端與主交通後,拒絕手術治療,即使罹患併發症的風險極大,她仍定意靠保守療法臥床休息。有好幾位姐妹排班來幫忙照看,使得恢復十分順利,但她自己不能翻身,需要別人幫忙翻身和按摩。來服侍她的中青年弟兄姊妹都自願留下來繼續照顧她。於是,這個家就成了神的大家庭,大家互助互愛,不分文化、地位、貧富,都在主的愛裡合一,共同榮耀父神。

2002年,鄭惠端心肌梗塞發作,搶救成功,多人輪班耐心細緻地陪伴她渡過這生死關。這時她的帕金森氏病逐漸惡化,她仍然安穩在對神旨意的交託和信靠中。2003年,在最後彌留的日子,鄭惠端留給桂林的最後一句遺言是:“不要怕,只要信,要緊緊地抓住主。” 7月20日,鄭惠端終於息了地上的勞苦,回到主的懷抱中安息了,享年89歲。在她離世歸主以後,各個家庭聚會點都紀念她,回憶她生前在重病中無言無語的事奉,以及竭盡餘生的徹夜守望,哺育屬靈後代。她是一位活在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人,一位不願叫人誇她偉大的真正屬靈偉人!

腳注

  1. 本文主要根據鄭惠端《奇異恩典》一書摘要、整理而成。

資料來源

  1. 鄭惠端著,《奇異恩典——鄭惠端姊妹自傳》,美國加州中國大陸聖徒見證事工部,2006年。

關於作者

楊竹安

作者系美國加州基督工人神學院碩士研究生,在李亞丁教授指導下撰寫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