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昂自1816年受雇为伦敦宣道会工作,进而受洗成为基督徒。此后追随过伦敦会马礼逊、米怜(Milne, William)、理雅各(James Legge)以及合信(Hobson, Benjamin)等西方传教士;先后在广州、澳门、马六甲、上海等地从事宣教活动,长达五十余年,直到1860年代中期以将近80高龄退休为止。
屈昂于1787年出生于黄埔附近的一个村庄,年轻时当过船员,曾数次到过英国,并有机会阅读过一些有关基督教福音的小册子。
当马礼逊和米怜来华传教时,限于清政府的法令,他们很难直接接触到华人或向他们传福音,只好一面学习中文,一面从事翻译工作和印发福音书刊,以间接方式传教。1815年,马来半岛上的马六甲宣教站成立,当时印刷工只有梁发一人。随著宣教工作的进展,印刷出版工作需要增加人手,故于1816年,马礼逊雇用三名印刷工前往马六甲,为主管该站的米怜工作,其中之一就是屈昂。米怜要求所有员工都要参加每日聚会和主日崇拜,有时他也对个别员工进行辅导。据米怜记载:
“1816年10月28日,我和另一名刻字工匠阿昂个别谈话与祈祷。他以前表示过受洗的意愿,我几度和他个别谈话,致力於向他更完整地讲解福音的本质、受洗必备的资格,以及受洗者随后必须有的行为。他似乎恐怕会在回到中国后遭受迫害而对受洗感到消极。从谈话中也得知他另有动机,例如他问如果入了‘红毛教’,英国人是否会帮助他。我想他是期待着一旦成为基督徒后,能得到一些世俗的利益和优势。我借机以更为清楚而坚定的态度向他说明福音的目的与大要,以及有罪者所以会拥抱福音的动机。我告诉他福音的目的不在使人于现实中致富、舒适或伟大,而在于使人正直与圣洁。我也告诉他,遵从福音的教训,会使人勤奋于事业并有俭朴的习惯,甚至可以因而获得一些世俗的好处,但是福音主要是指向在死后享有精神上与永恒的幸福。在我说明后,他的脸上似乎显现着失望,从此再也不来个别谈话。不过,他继续参加每日与礼拜日的崇拜,参加时也很严肃正经,这让我很受鼓舞,盼望着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基督的门徒。”
从中可见当时屈昂信仰动机之不纯,虽然他仍参加礼拜活动,但显然他只是将此类活动视为工作上的一部分责任而已。
此后,屈昂曾有过一段浪荡的日子。他不顾妻儿生活,离家在外,没有固定的工作。后经马礼逊数月教诲,方始悔改信主。1830年2月24日的礼拜日,马礼逊在澳门家中为屈昂施洗,那年屈昂已43岁。他不但接受福音成为基督徒,亦再度受雇为伦敦会工作,担任梁发的宣教副手,每月由伦敦会支付工资六元。马礼逊又雇用他的独子阿喜(A Hi)为其做零工。不久,屈昂搬去与梁发同住,一起研读圣经。在马礼逊的建议下,阿喜也随之搬入梁家,与梁发的儿子梁进德一同读经。
屈昂受洗归主后,却受到妻子的抵制。当他劝诫妻子停止拜偶像神祗,要相信至高的上帝与救主耶穌基督时,她仍坚持崇拜祖先及本国的神祗。当屈昂在早晨跪下祷告时,妻子却大声嘲笑他;有时甚至连续数日斥骂他所崇拜的“外国上帝”,并不停地数落丈夫从前所有的不是,屈昂则忍受着她的怒气与咒骂。
但在信主之初,屈昂仍时常粗暴地对待自己的儿子,有时甚至殴打、赶逐儿子。马礼逊对他此等行为非常不满,严厉地责备他。此后他大大改善了先前的不良行为,因此也深得马礼逊的赞赏。
屈昂在宣教工作上非常认真勤奋,若不在马礼逊家中从事印刷,便是和梁发一起四处分发福音书册。早年他在马六甲担任中国传统木刻的印工,信主后因缘际会又开始从事石印和活字印刷。马礼逊於1830年成立马家英式印刷所,以石印和活字两种印刷方式印书。屈昂从马礼逊的儿子马儒翰学得石印技术,成为最早掌握石印技术的中国人之一。屈昂十分热心于活字印刷,和马氏父子一起,打造字模、铸造活字、印刷、装订,无所不通,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1831年夏,他还印制出大量的、一面是图画,一面是宣教文字的“图画福音单张”,用作宣教之用,很有创意。
屈昂继续规劝自己的妻子离弃偶像,归信真神;也时常外出分发福音书册。下面是马礼逊转述1831年屈昂所写下的日记:
“九月四日,礼拜日,在家守安息日。晨昏为妻子讲解圣马窦(马太)福音,一起祷告。问妻子是否于自己不在家时仍供奉菩萨偶像,妻子曰无。然则何以我见有拜神用蜡烛?妻子曰敬拜祖先之灵所用。阿昂曰没有必要礼拜他们,人若正直得升天堂,邪恶入地狱。妻子曰可不再祭拜诸神,不可不拜祖先,不拜则宁死。汝父临终前以饗祭其灵为念,洒扫其墓为盼。我已应允汝父祭拜,并告以毋须担心。如今我夫却命我勿祭。我不拜则宁死,我活一日,拜一日。阿昂见劝诫无用即作罢。
翌日起,一连多日遍访亲朋,分送图画传单,讲解内容,回答质疑,劝诫众人。
十二日,取图画传单往访张某。张以文学为业,有二子。长子取读一张出自以赛亚者,问神天爷火华者为谁。阿昂谓是创世主掌管天地至高上帝,无形无像可形容。阿昂随即劝张某父子勿拜偶像,当悔改敬拜真神,祈求神风相助以避天谴来临。张某长子谓其全家行善,不杀生,即小鱼亦不食。阿昂谓错矣,圣书有言,地上生物与鱼为上帝赐人食物,肉食乃小事,爱与关注灵魂斯为大重要。阿昂言毕即离去。
翌日,阿昂往访吸食鸦片烟一老友,其母近日过世,颇觉悲伤,老友昔日提及信教受洗。阿昂为其讲解十诫,告以必须全行遵守,戒除烟癮,始能受洗。老友谓去死易於戒烟,无烟令其如病。阿昂见其无悔,遂辞去。 此后,日复一日,阿昂挨家挨铺而行。最后来至一洋行主人家,其中有些旧识,即分发传单予彼等,并讲解与劝诫。离去前,阿昂以祷告恳求上帝祝福。”
从这份文献中,显见屈昂的宣教态度与方式相当平和,在向妻子、街坊,及朋友陈述福音和己见后,并不强迫或勉强他们接受。
屈昂经常和梁发一起出去散发宣教书册。往往是先由梁发撰写文字,上版印刷,再由屈昂缝线成册,然后两人携带书刊上路。最值得称道的是,他们屡次利用科举考试,或广东乡试与府县试的时机,分发书刊赴考士子,向他们传福音。可以说,他们此举是开了向中国知识分子宣教之先河。
1834年9月,梁发等人因在广东乡试期间散发福音书册,有十人遭广州知府逮捕。梁发在美国传教士裨治文的协助下,得以逃往马六甲和新加坡避祸。屈昂因没有参与这次活动而免遭追捕,却勇敢地担负起营救被捕者的任务。是年8月马礼逊因病去世,马儒翰始担任英国首任驻华商务监督的中文秘书。在马儒翰斡旋下,由屈昂出面联系安排,最后以八百元的代价赎出所有系狱者。次年,屈昂也遭遇到危险,在马儒翰紧急安排下,他和妻子在府衙差役上门前先一步避上英船,继而转往马六甲。他的独子阿喜却因走避不及而被捕,竟至死於在狱中。
屈昂在马六甲宣教站滞留七年有余,期间曾深入内陆锡矿山向华人矿工宣教,长达15个月之久。自1841年以后,他追随伦敦会的传教士理雅各工作。1843年,理雅各带屈昂、何进善和阿顺(A Sun)等人前往香港建立宣教站,屈昂成为其最为得力的助手,那时他57岁。
不久,屈昂到伦敦会传教士合信主持的医药传教会香港医院向病患者传福音,开始他在香港20年之久、以医院为工场的宣教生涯。每天在合信开始诊治之前,屈昂先对候诊病患者读经、讲道、传福音,带领他们祷告,并分发书刊给他们。合信对屈昂非常尊重,以欣赏和鼓励的态度看待他的工作。在1848年合信的报告中,特别描述了屈昂的工作情况:
“阿昂继续在医院晨间讲道,以及每周两次在市场教堂讲道。年龄、经验、一副好嗓子,以及庄严的面貌,都使他所讲的内容更有份量。但是,他宣扬爱更甚於宣扬福音,他并非不谈福音,可是却不如我们期望的多讲悔改、信仰与赎罪的大道理。我向他提过这个问题,他回答说最好不要经常在中国人面前谈那些道理,他们认为那些都是愚蠢的,常谈会让他们产生偏见而不再前来听讲道。”
除在医院和市场以外,屈昂也到过九龙等宣教站讲道。67岁时,他应邀远赴上海宣教。1853年6月,屈昂和一个名叫阿秀(A Sow)的传道人一起北去上海,到仁济医院向太平军的伤病官兵宣教。他每天花很多时间为病患者读经,开导、安慰他们。如是在上海宣教约一年之久。
1850年代,屈昂已是伦敦会香港宣教站中最为年长的基督徒,深受大家尊重与爱戴。连当年数落、斥骂他的妻子,也终於在1856年屈昂70岁那年,接受了基督教信仰,成为基督徒。
1864年初,屈昂告老还乡。1868年1月,屈昂得享永远的安息。
资料来源
- 苏精著,《中国,开门!——马礼逊及相关人物研究》,香港:基督教中国宗教文化研究社,2005年,241-260页。
关于作者
作为世华中国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李亚丁博士现担任《华人基督教史人物辞典》(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Chinese Christianity) 的执行主任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