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懿廉(E. E. Ingman)来自芬兰,隶属芬兰自由宣教会。该会于1899年在江西永新建立了宣教站,由资深芬兰宣教士安姑娘(Miss J. W.Arpiainen)负责,与她同工的还有康月娥(Miss E. Cajander)和爱姑娘(Miss A. E. Ehrstrom)。她们是内地会的伙伴宣教士,因其所属差会规模较小,力量有限,故委托内地会照管她们。1903年,颜懿廉来华后,亦奉派到永新宣教。她性格率直、开朗,勇敢坚强,在战乱中仍坚守本位,为主作工直到生命最后一息。她留下的七封书信记述了当时在永新一带所发生的事,也为后人了解三位女宣教士殉道前后的处境,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1927年3月,国民革命军进占南京,接着发生外侨被杀的“南京事件”。为保护外侨的安全,欧美使领馆下令撤侨,许多西方宣教士也奉命撤到沿海城市。但颜懿廉、康月娥和席爱仁三位姑娘没有撤退,仍坚持留在永新工作。从她第二封信中的一段话,可以看出她们坚持留下来的理由:“……经过长时间的等候祷告,确实感到主的旨意是要我们留下来看守这个宣教站。倘若我们离开,房子必定挤满那些极不容易请走的人。当然,许多信徒听见我们的决定后非常高兴,因为这是神答应了他们的祷告”(《捨己的爱》,第358页)。但当时的环境确实充满着危险,大街路旁的墙上张贴着“打倒基督教”的标语,一些极端分子处心积虑地要抢夺她们的财产。三位女宣教士还要想方设法和政府军周旋,因他们多次想征用宣教站的房子。她们不顾自己的安危,站在门前阻止那些不守规矩、试图爬墙入内偷摸东西,或骚扰破坏的官兵;同时她们还要尽可能地与军官们保持和睦关系,与他们聊天,送福音书和单张给他们,或为他们诊病,以争取他们的友善。
在战乱中,她们所办的男校仍然开课;而女校则不得不暂时停课,因为她们无法保证女孩子们的安全。1927年10月,颜懿廉她们为当地和附近农村的信徒举行了两天的聚会,以坚固他们的信心和灵命。周六还为11位新信徒施洗;主日崇拜时有130多人参加。
永新地处国、共两军争夺的要地,自1928年以后,永新几经易手。宣教中心的房屋、设施几乎被摧毁殆尽,颜懿廉她们不得不随当地百姓四处逃难。1929年10月,当战事稍缓后,她们重返永新,打算在断壁残垣中重建福音站。但没过多久,共产党红军又卷土重来,于11月27日重占永新。颜懿廉和康月娥二人只好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在其12月10日发出的信中,颜懿廉详细描述了她们如何在信徒和好心人的帮助下逃出永新,抵达吉安的:
“1929年11月25日,信徒们来劝我们立刻离开,因为县长、邮政局和电信局的职工,以及大批商人早就逃离此地。当天下午,我们到一个住在镇边附近的信徒家中。他劝我们应早沿河往下游走。但那时已很混乱,路上并不安全。于是等到晚上,趁天黑请人背我们过河,进入一农村暂避。在我们家当了25年的厨子和一位年轻助手,也到此处避难。11月27日清晨,枪声四起,数小时后,红军进佔永新,封锁全镇,进行恐怖政策。并分散往四周的农村搜索追捕,或是就地枪决、或是拿赎金放人。全部道路设防,若遇任何想逃走的人,即格杀勿论。
我们在河边的一所泥屋躲藏了两天,晚上则回去睡在农村房顶的储物室;村民开始对我们感到不安。12月1日,红军突然到这农村搜查,我们在房顶也听到楼下士兵的声音。我推醒了康姑娘,示意噤声,不住祷告,并且躺着不动,因为我们周围都是废物。士兵到处仔细搜查,连一副在泥屋里的棺木也要打开来看,甚至爬上房顶,搜查过储物室,却蒙主保护没有发现我们。虽然我绞尽脑汁设法逃避,但是真是谋事在人,而成事在主啊!
经历过那天的惊险,房东怕连累了他,要我们立刻离开。我说:‘我们现在就回去镇上,免得连累你。’但他没有听进去,却和厨子及助手想出一个主意来。在村外有一个厕所,半夜把我们带出去,在厕所内加上一道砖牆,把我们围在里面,仅仅可以坐在地上而已。当他们砌上最后一块砖时,我感觉如约拿在鱼腹中一样。藉着清晨从墙隙透射进来的阳光,我念了当天的经文:‘我们有这宝贝放在瓦器里……。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 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哥林多后书4:7-9)。我从心里不禁喊出‘阿们’来。
在这夹墙里,窄得只可容康姑娘躺在稻草上,我则倚牆而坐,这样如坐监牢般的熬过了两天三夜。12月4日深夜,厨子和助手来拆下砖牆,带我们一起逃难。康姑娘穿上农妇装,我扮作农夫,带着圣经和一些银钱,趁着黑夜,在阡陌间跌了二十多次。
黎明时,我们向八哩外的一个福音站走去。一位信徒来接应,带我们翻山越岭,到达安全地带,享受了一顿饭后,便躺下休息。厨子和助手则回农村取回行李杂物。不料,当天红军再到农村,抓了厨子的妻子,拷打成招,逼她供出我们在何处。于是,下午5时,厨子和助手跑回来,告诉我们:‘快起来立刻逃走吧!’
感谢主的看顾,找到两位本地男子,愿意带我们在黑夜里逃亡。于是我们拿着拐杖,在黑夜里摸索前行,经过了一个红军哨站,刚好那天撤哨,平安无事,找到一农村歇一歇。 早上9时抵达河边,准备雇船转水路走。平日这里有许多船只停泊,可是今天连一艘船也没有。于是我们就在河边休息吃早餐。那时,一个小孩从我们刚经过的福音站跑来,急匆匆地说:‘爸爸被红军抓了去,他们还来我们家搜查,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有16个人正追过来,要逮捕你们哩!’
果然,枪声远远传来,匆忙放下早餐,立刻继续从陆路逃走。在最初三、四哩的路上,枪声仍是断断续续的从后面传来,但到了离永新约27哩的大路上,我们竟遇到一批永新认识的人站岗,非常高兴见到我们,还问及他们在永新亲人的情况,可惜我们无法回答。原来这班人是永新的团练,较早搬迁到这里定居的,我们在永新住了30年,怎会不认识他们呢?因为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故我们可以安心地慢慢前行了。
翌日,抵达永阳(Yung Yang),离开永新已40哩了。那里的基督徒非常高兴的盛大欢迎我们,实在是超过我们所求所想的……。
抵达吉安时,万人空巷的欢迎我们脱险归来,沿途挤满了从永新逃出来的难民,大家能生还都深感庆幸。深信主听了各地信徒为我们献上的祷告,以致魔鬼不能伤害我们。或在夜间,或在极其危险之中,我们徒步走了47哩……”(同上,第361-362页)。
1929年12月31日,颜懿廉留下她最后的一封短简,谈及永新宣教站工作及状况: “1928年,永新宣教站的会堂、宣教士住宅,及三处福音堂的聚会所,皆被共产党焚毁。1929年1至9月,宣教站的男、女两间学校校舍,则被军队征用。虽然如此,信徒每主日仍来崇拜,从没间断。至于镇外,只有福音堂仍继续经常聚会,其他学校和传道工作均告停止。
1929年10月,康姑娘和我回去,受到弟兄姊妹热烈的欢迎。在这不大安全的环境下工作了近两个月。在信徒家里和残存的小会堂中继续主日和周日的聚会,信徒的心又火热起来。镇外各福音堂的信徒也来,受勉励后回到家里举行聚会。
11月27日,共产党再度占据永新,中、外同工到各处躲藏了十天。虽经历各种艰险,幸而最后全体逃抵安全地区。
宁冈、莲花和永新以及附近各地区,直到年底,仍在共产党的控制中。一切有关基督教的活动和工作全被禁止,大多数信徒或逃亡、或躲藏,有两位信徒遇害,另一位仍在狱中”(同上,第363页)。
1930年初,红军迫近吉安。颜懿廉、康月娥和席爱仁一起随大批难民向北逃亡。2月3日,她们选择水路,乘船沿赣江北上,欲逃往樟树镇(今清江)避难。却不幸在途中被红军发现而被捕。年迈的康月娥不堪忍受惊吓、冻馁与苦虐,被捕三天后即息劳归主;颜懿廉和席爱仁也随之先后被害。颜懿廉在江西永新传扬基督福音长达27年之久,最后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她所爱的中国和人民,年58岁。
资料来源
- 黄锡培著,《舍命的爱——中国内地会宣教士小传》,美国中信出版社,2006年。
- China’s Millions (London Edition, by China Inland Missions) 中国内地会月刊英国版《亿万华民》1903年第14页;1927年第139,190页;1928年第28页;1930年第38,46,57,63,67,76,85页。
- 同上北美版(North American Edition)1927年第170页;1928年第125,142页;1930年第41-42,61-62,71-72,77,102页。
- CIM List of Missionaries and Their Stations, 1895, 1900, 1901, 1905, 1910, 1915, 1920, 1925.
- MacGillivray, D., The China Mission Year Book, 1913.
- MacGillivray, D., A Century of Protestant Missions in China, 1807-1907.
- Stauffer, Milton T., The Christian Occupation of China (1918-1921). Shanghai, 1922.
- Stanford, Edward, Atlas of the Chinese Empire for CIM, 1908.
- Directory of Protestant Missions in China, 1916, 1917, 1918, 1919.
关于作者
作为世华中国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李亚丁博士现担任《华人基督教史人物辞典》(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Chinese Christianity) 的执行主任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