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联华牧师于庚申年三月初七日出生在上海,祖籍浙江省慈溪县,换算阳历为1920 年4 月25 日。父亲是周余生(后改名渔笙)在上海经商。周联华是三姨太沈桂宝的独子,母亲是江苏洞庭东山人。
周联华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都在上海完成,他小学入读当时上海最好的女校“中西女塾附属小学暨幼儿园”(McTyeire School for Girls),该校教学一律使用英语。周联华在此校念到小学四年级就转到了只收男同学的南洋模范中小学。但南模男同学的脏话连篇让他很不适应,一年后即转入了上海另一所名校南洋中学,在此两年奠下了古文基础,背了很多古书,对他日后从事本色神学的工作很有帮助。初三转学至光华大学附属中学,直升高中后对戏剧有浓厚的兴趣,在此周联华受到爱国精神的启迪,课外活动的学习培养他日后干练的做事风格。
1938年进入沪江大学,乃接触基督教信仰的契机,入学不久加入“八福团”团契,导师是前燕京大学任教哲学与宗教的徐宝谦(1892-1944)。徐师对周联华的影响极为深远,改变了周联华初出茅庐不可一世的性格,并在家庭授课与团契活动中间,分享过去参与江西黎川乡村建设的经验,同时也介绍印度三雄甘地、泰戈尔、尼赫鲁给周联华。徐宝谦从未在信仰的事上给周联华任何压力,并向他介绍了唯爱主义,让周联华明白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用理论、言语也解决不了问题,因相互不能说服,只有基督的爱才是办法。徐宝谦以身教、言教深深影响了周联华,因此周牧师一生中绝不与人争论,也不与人吵架,宁愿退一步达到“和平”相处与共存,这是“唯爱主义”,也是基督的爱的真谛。自此之后,周联华凡事都以“唯爱”来面对,不与人争辩好斗,凡事谦让,纵有毁誉,也任人谤之。由于徐宝谦老师介绍三位印度哲人,周联华心中萌生出国留学的念头,于是他申请至青年会工作,一方面赚取出国留学的费用,一方面累积工作经验。
1943年,周联华先在成都受训,负责大学里的事工,帮忙西南联大学生中心的各项事务,1944年夏天被分派到桂林的广西大学工作,担任校会组学生干事。但此时桂林失守,周联华被指派随校搬迁至贵州的榕江,一路之艰难无法想象,但这段路程培养他学会了广东话,也帮助了当地的小教会,一时间那里做礼拜的人多了起来。
1945年抗战胜利后,周联华回到上海,还要修习一年的商算才获大学学位证书,故此与美南浸信会的高乐民教士(Inabelle Coleman, 1898-1959)相逢,高教士邀他去当查经班、助道会的主席,但周内心却不喜欢,并且想着出国求学,整个人陷入苦闷与烦恼之中。高教士要求周联华祷告,要他在祷告中找答案,结果他最终在祷告中找到答案,并决定一生要做传道人。周联华回忆说:“有了这一次单独与上帝谈话的经验,我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从此真正知道我是耶稣的门徒,上帝的仆人。我要一生跟随祂,无论贫穷、艰苦、患难,我都要跟随祂。只要我确知祂要我做的,我可以不计较别人怎么说。”1946年12月22日他接受了浸信会的浸礼,也决定一生奉献给神成为传道人。
1946年中华浸会神学院在上海复院,柯理培牧师(Charles L. Culpepper, Sr. 1895-1986)被推选为代理院长。高教士介绍了英文系毕业在沪大图书馆工作的阮郇瑶(1919-2009)给他,两人在圣公会的上海国际礼拜堂举行了婚礼,婚后育有三子求国(1951)、求义(1954)、求德(1957)。高教士还推荐这对新婚夫妇赴美接受神学院的装备,但周牧师认为他们应该读自己的中华浸会神学院,于是周联华和周师母双双在1948年入读中华浸会神学院,周师母同时在神学院的图书馆工作。但好景不常,国共爆发内战,解放军节节进逼,神学院在1949年2月决定送周联华夫妇赴美深造。
周联华夫妇去了美国肯塔基州的南方浸信会神学院(The Southern Baptist Theological Seminary)攻读神学学位,先在1951年完成神道学学士(B.D.)学位,紧接着在1954年获取神学博士学位。当时美国有其他学校以优渥的待遇聘请周联华教书,他对于是要教书或是做牧师感到犹豫不决时,教他讲道法的老师韦思本(Jesse Burton Weatherspoon, 1886-1964)以提摩太后书一章11节勉励他说使徒保罗当年做了三件事:他为了福音同时做传道、使徒和教师,以“保罗能,你也能”来劝勉周牧师,并且台湾是一个新兴的宣教工场,正需要人才,于是周牧师放弃美国教职的邀约,选择到台湾。
1954年8月抵台湾,不久即受邀成为怀恩堂的牧师(1954-1990)、台湾浸信会神学院教授(1954-1985)、台南浸信会牧师(1954-1955)。当时与浸信会联会关系良好的张群夫人马育英女士得悉台湾浸信会神学院新聘了周牧师,就邀请周牧师至妇女联合祈祷会讲道。隔了几天又邀请他到凯歌堂讲道,不久就与当时年龄已78岁的卫理公会陈维屏牧师(1876-1972)轮流负责凯歌堂主日崇拜的讲道,并在1966年担任凯歌堂的专任牧师和中华基督教妇女祈祷会监督。
由于周联华为蒋家担任专属牧师,报章媒体屡用“宫廷牧师”来形容他,但他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谓,对他而言,一个蒙神呼召的传道人,不论信徒身份、地位、学历、行业、年龄、贫富等,都要努力传讲神的话,带领人回到神的面前与神和好。
周联华自1954年起任教台湾浸信会神学院,这是他认为非常重要的工作,借着良好的神学教育,可以不断地把工人送到教会的第一线。他在神学院任教,每一科都深受学生与信徒的欢迎,因有扎实的学问,在神学院任教希望把一切所知道的都告诉学生,尽可能地介绍各种神学观点、学说,从不同的角度认识基督信仰。但学生却误会周牧师所介绍的都是他的主张,说他是“新派”、“自由派”,周联华对这样的说法做出回应:“容忍别人的看法,尊重别人的主张,但是我不一定要同意他的意见。”周联华具有普世教会的胸怀,主张和平与唯爱思想,学识广博富有包容力,但这样的理念却得不到浸信会保守派的认同,1963年柯理培院长要退休之际,发布了由周联华接任院长的消息,可是由于一些人的反对,周联华仅能短暂的“兼理院务”,旋由杭克安(Carl Hunker, 1916-2016)接下院长的棒子。周联华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上帝反而托付给周牧师更重要的角色。1997年蔡瑞益牧师担任浸神院长,周联华就一直担任神学院董事长直到逝世。面对事奉,或许“人”的问题是最大的阻碍,但周联华学习耶稣基督“虚己”的精神,来面对加诸在他身上的批评。他说:“这些年来,我逐渐在调适,学着与人合作,在许多我参与的事情上,‘我’的成分越来越少,‘别人’的成分越来越多。为了事情的成功,我愿牺牲我自己的观念。但因此我被人批评为‘和稀泥’、‘没有立场’。我们只有那么少的基督徒,还能老是分党分派,自立门户吗?”周牧师从不为自己辩驳,总是愿意与人和和气气,为了成全台湾众教会的发展。
1963年,周联华与长老会的黄彰辉(台南神学院院长)、黄武东(长老会总干事)与众教派召开筹备台湾基督教会合一运动,形成了“基督教会事工合作委员会”。1964年联合印发《教会合一性:正告主内兄弟姊妹们》一书,邀众教会一起欢庆长老教会在台湾设教百周年,正式成立“基督教在台宣教百周年纪念筹备委员会”,公推周联华为主席。1971年中华民国被逐出联合国,台湾岛内人心惶惶,“基督教会事工合作委员会”决定由周牧师、弥迪理牧师(Rev. Harry D. Beeby)及一位天主教神父拟定国是宣言要向国际发声,但这篇草稿却不被“基督教会事工合作委员会”接受,导致只有长老会拿去自行加了许多其他的内容,成了长老教会的国是宣言。
随着台湾社会的解严与开放,周联华更进一步思考教会在台湾如何在社会中发挥光与盐的角色,怎样推动社会的和解以消弭对立,特别是二二八事件对台湾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周联华希望为台做一件弥补当年缺憾的事,弭平二二八带给台湾的伤痕,1990年12月8日他和翁修恭牧师共同主持“二二八平安礼拜”,这是他传道生涯最有意义的事,他说:“假如我只能说一件事,那就是与翁修恭牧师一起主持‘二二八平安礼拜’!”
周联华是一名多才多艺的基督教学者,著作等身,译作与著作约有55本,几乎全收录于38册的《周联华博士全集》(2010)里,内容适合不同程度的基督徒,就算是非基督徒读起来也是兴味盎然。周联华长期在圣经公会担任译经的工作,是《现代中文译本》旧约翻译员及修订版的主编,也是《和合本修订版》主编。为了普世教会有一本共同使用的圣经,他95岁时完成了《四福音书共同译本》(2015)。
周联华过了九十高龄,仍拥有如年轻人般的精力与体力,从没听过他喊“退休”、“我累了”这些话,因为作为主的传道是没有“退”下的时候。周牧师一生为人和蔼、平易近人,直到95岁还愿意为学生上课倾囊相授,故此他相知满天下、桃李满天下。他正如当年从提摩太后书一章11节所领受的:“我为这福音奉派作传道、作使徒、作教师”,周联华以他的一生为这节经文做了最佳脚注。
周联华于2016年8月6日息劳归主。是日傍晚他于阳明山完成当天服事后开车下山,途经仰德大道心脏病发作而晕厥,经送往振兴医院后,因心脏衰竭抢救无效,蒙主恩召享高寿96岁。
据悉,周牧师在年高以后,生前曾对自己的后事,有过明确的交代。例如,简单朴素即可,万不可繁复铺张;追思礼拜不悬挂照片,勿要予人个人崇拜之感;感谢至亲好友参与,但谢绝任何馈赠,包括奠仪、花篮、花圈等;采用音乐会方式进行,以优美的歌声、乐声崇拜主,并追念逝者;除了简单扼要的生平事迹,毋须表彰逝者的丰功伟业,更要避免歌功颂德。
周联华的入殓礼拜于2016年8月17日下午进行。这场入殓礼拜不对外公开,只有六七十位周联华牧师的至亲好友以及教会的弟兄姊妹参加,全场只有12个花篮,显出周牧师低调个性。与会者可以在诗歌声中,追念周牧师的生平,也瞻仰遗容,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周联华牧师安息礼拜2016年8月19日上午在台北浸信会怀恩堂举行,他一生中让自己用最平凡的方式过传道生活,连最后的追思礼拜也平凡到底,全场只有在怀恩堂大门口摆设一块写有“主仆周联华牧师安息礼拜”及圣经提摩太后书四章7-8节的白板。这场安息礼拜的规划,完全依照周联华牧师生前的交代,以音乐为主,且没有安排讲员讲道,尽量简约遵循周牧师“喜欢服事别人,但不喜欢麻烦任何人的前提”进行安排,但在简约中却充满温馨、庄严以及满满的爱。礼拜中所唱的《安魂曲》是周联华牧师生前就做好规划的;诗班所唱的诗歌,也都是周牧师所喜爱的,周牧师的要求就是“程序愈简单愈好”。追思礼拜没有特别邀请贵宾、高官显贵以及讲员,但前来送行的人群却挤满怀恩堂内到外面的马路。担任主礼的是浸信会怀恩堂王师平牧师。会中,周联华牧师的大儿子周求国及三子周求德读经约翰福音十一章25-26节“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盼望藉由神的话语亲自动工来安慰还活着的人不要失了盼望。七位生前故友怀念这位“事奉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忠心的主仆。与会近2000人齐唱《再相会歌》的诗歌声中,与周联华牧师“相约天上再相见”。
资料来源
本文系李亚丁根据周联华牧师追思礼拜中的“故人略历:永怀慈牧周联华牧师”,以及记者梁敬彦的报导“周联华牧师追思礼拜——不平凡的牧师,用最平凡的方式走完最后一步”编辑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