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 1924

那夏理

Harriet Newell Noyes

美國北長老會傳教士,來華傳教歷55年之久。她一生致力於傳道與辦學;推動女子教育,倡導男女平等,反對纏足。她開創南中國女子教育之先河,在廣州創辦了華南第一所女子教會學校“真光書院”,故被稱為“真光校祖”。

一、從出生到來華傳教

那夏理女士(Miss Harriet Newell Noyes)於1844年3月5日出生在美國俄亥俄州的吉爾福德 (Guilford, Ohio)。父親Varnum Noyes為長老會牧師,母親 Lois Walker 是虔誠信徒。她在十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其兄那夏禮牧師 (Rev. William Henry Varnum Noyes D.D.) 在1866年來華傳教,於1878年在廣州花棣創辦了“培英書院”。其姊那大姑 (Miss Martha Noyes),也在1873年來華傳教,初期在“真光書院”協助那夏理管理院務、開辦日間學堂。於1886年與廣州博濟醫院院長嘉約翰醫生 (Dr. John Glasgow Kerr) 結婚,此後夫妻協力救死扶傷。兄妹三人一生獻身中華。夏巴 (哈巴) 醫生 (Dr. Andrew P. Happer)、香汴文 (香便文) 牧師 (Rev. Benjamin Couch Henry) 等都是與那夏理同工的美北長老會傳教士;而廣州嶺南大學、夏葛醫院和真光書院也有著不可割切的關係。國父孫中山先生曾致函感謝那夏理女士對中國婦女教育所作的貢獻。

那夏理在13歲時從一女傳道報告中,得悉東南亞人民大都迷信、拜偶像、不認識真神,遂立志長大後要到不認識上帝的地方傳揚福音。大學畢業時,適逢美國爆發內戰,她以護士資格應徵入伍,曾井井有條地管理一所可容納千餘人的醫院,看來神早已裝備她的管理才能。自清初康熙帝開始長期實行閉關政策,西方傳教士欲在1840年以前來華傳教是非常困難的。直到兩次鴉片戰爭後,才使中國門戶大開,各國基督教差會紛紛差派其傳教士來華,分別在各通商口岸設立傳教基地。尤其在美國第二次大覺醒運動 (The Second Great Awakening) 的推動下,從19世紀30年代起,有很多美國女傳教士開始來華,那夏理便是其中一人。在21歲時她被美國北長老會差派前往印度傳教,後受感動而轉往中國廣州。當時交通很不發達,從西到東來要坐船數月,遠渡重洋艱險重重。那夏理隨同嘉約翰醫生夫婦,於1867年11月冬起程,歷時約三個月,終於在1868年1月14日安抵廣州,加入當地美北長老會的傳教團隊。她初到異國不懂當地語言,每天要花六小時苦學中文,勤習粵語,在短短數月間便能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

二、從傳教到辦學

那夏理抵穗初期的傳教工作極其艱難。因著中國長期的仇外心理,也礙於中西文化的隔膜,在傳道之初,那夏理與同工每日在街上走來走去,逐家逐戶叩門,希望有人開門接待進屋。但鄉人每見洋人出現便大喊“番鬼婆來了”,並雞飛狗跳地馬上把大門關上。雖然那夏理她們吃閉門羹無數,屢遭挫折,但仍堅持日復一日叩門造訪百姓歷四年之久。因感到以傳統方式直接傳道的效果不大,所以她便邀請婦女來學校,藉著參觀校舍、聽風琴彈奏、詩歌頌讚、看圖片和書本等來引發她們的好奇心,然後解答她們提出的問題。當得著她們的興趣和信任後,便進一步開始日間學堂 (對象是女孩) 和小禮拜堂 (對象是已婚婦女),藉此機會向她們傳福音。過了一段時間,她感到學生若能住校寄宿,女傳道將有更多的機會與學生接觸,更方便向她們傳道。

1870年,那夏理深感興辦女學為當務之急,遂於1871年4月去信美北長老會差會總部,倡議在廣州興辦女子寄宿學校,作為培訓女教師和訓練女傳道之學院。適逢長老會的“婦女海外宣教部”剛剛成立,她們為此項事工致力禱告,並籌得足夠的款項興建校舍,和應允每年資助1000美元作為辦學經費。新校舍地點在廣州金利埠,那夏理親自設計教學樓之藍圖。新校舍於1872年6月16日落成並舉行開學典禮。書院分設有女童班和婦女班,可供20名女童和10名已婚婦女之用。但初開辦時只收得6名女生,而其中3名是已婚婦女。學生在校期間,除接受教育外,還需學習持家之道,如清潔房間、洗濯衣物、女紅刺繡等技能,以便日後可過自立自養的生活。

“真光書院”(True Light Seminary)之校名,是那夏理女士按著聖經 (太 5:14-16;約 8:12) 的詮釋而命名的。希望其學生都能高舉真光,努力傳揚福音;校訓為“爾乃世之光”;校徽為一顆“銀星”,如伯利恆之星,把人引領到神面前。那夏理開辦書院的目的是要把學生訓練為基督徒領袖,出色的傳道人;藉著教育提升婦女的地位,讓她們懂得夫妻之道,處世之道,和得著救恩之道。

三、真光書院之歲月

1. 初期招生的困難

因民風未開,當時中國婦女地位非常低微。在封建舊禮教的約束下,視女子無才便是德,故婦女多是文盲。社會上流行男女不平等、一夫多妻,又因時尚三寸金蓮而強迫女子纏足等陋習。當時很少父母願意送女兒來上學,就算要讀書也得在家學習,避免拋頭露面。唯恐婦女一旦上學,接受西方教育思想便自行擇偶,不再聽從父母、兄長或丈夫之命。當時若有學生信教或受洗,大都會受到其家庭的阻止或迫害;尤其是已婚婦女,可能被丈夫或夫家的人逐出家門。即使到了19世紀末,這種封建思想依然存在。

另一難題是,因當時國人普遍對洋人存有誤會、懷疑而導致不信任,故辦學初期很難吸引女學生進來。自1870年“天津教案”開始,全國各地相繼有教案發生,原因多起於對洋人的謠傳,如洋人散播毒藥、洋人殺嬰等,讓華人排洋之心日益加增,幸好在廣州沒有遇到太大的騷亂。辦學初期在書院附近也曾有些謠言流傳,說女學生在上課時被點名,為的是把她們運到外國去;或是洋人把女孩收藏,挖其眼睛作藥用;或是懷疑洋人是政府派來的間諜,對他們圖謀不軌等等。類似傳言皆需時日才能消除疑慮。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地民眾對教會學校的觀感才開始從懷疑改為信任。

在辦學初期,只有窮苦人家才願意送女兒入學,因為書院提供免費教育,包括學費、書簿、衣物、食宿,和雜費等。但每當女孩的家境開始有改善便馬上退學,所以初期學生人數很不穩定。為了確保學生來上學,那夏理要求家長簽同意書讓女兒留校三年,否則要退還全部學費。書院經過三年艱苦經營開始漸上軌道,學生人數也隨之漸增。

2. 書院經費的籌募

書院的經濟在初開辦時因有美國差會的支持,由於學生人數不多,所以可以應付有餘。但隨著書院發展,學生人數開始增加,偶有入不敷出之情況。那夏理作為書院的校長,每遇經費緊張時都會親自四出奔波。她一方面赴美向差會籌募,一方面自己節衣縮食以減少開支。離校的畢業生聞訊亦多有捐款支持以回饋母校,或應書院之需要回校幫忙擔任義工。因差會的經費有限,在擴建新校舍後更見不足。但隨著教會學校漸被社會接納,入讀教會學校反倒成為時尚。學生質數也由初期的社會邊緣人漸漸轉變為社會中上層人士的子女。書院在1900年開始收取學費,由半費至全費不定,視個別經濟狀況而定。

3. 校舍的遷徙

不幸的是,1875年1月10日,一場大火燒毀了校舍,那夏理三年的心血付諸一炬。這可說是書院最黑暗的日子。可幸的是,當天全校師生去了教堂崇拜,只留一名校役看守,因此無人傷亡。為此那夏理又四處奔走,很快便籌足1250元的重建費,並於數月後完成校舍的重建工程。

五年後 (1880年) ,由於學生人數不斷增加,校舍不敷應用而需擴建,那夏理再次為籌款奔波。藉著美國一位傳道差會會員留下的遺產,加上費城婦女部的補足,終於達成3000元的目標,在廣州仁濟路建成一間樓高三層可容下80人的新校舍。可笑的是,這三層高樓曾一度成為附近居民認為是破壞他們“風水”的不祥之物,到了20世紀初這種迷信思想仍舊存在。

在1894年3月至翌年8月間在廣東發生了鼠疫,死亡人數超過40萬。書院蒙神保守,每日都可正常運作。那夏理每天向神祈禱,她以詩篇 91:7節:“雖有千人仆倒在你旁邊,萬人仆倒在你右邊,這災卻不得臨近你。”為神的應許,求神保守學院平安。

在1990年拳亂之際,全賴當時的總督理智沒有參予這種愚昧的騷亂,盡力禁止了暴亂的群眾,書院遷至澳門暫避一年。在中華民國成立 (1911年) 至1916年間,學校也曾被迫中斷了好幾次,但只要情況許可便馬上復課。

民國成立後開始推行新學制,到1916年時,書院學生人數已達三百餘人。那夏理有感於畢業生迫切需要合適的學校繼續升學,遂趁著回美述職之機,向美國長老會提出開辦女子中學之建議,得到差會同意並籌募經費。位於廣州白鶴洞的中學部新校舍於1917年落成,聘請祁約翰博士 (Dr. John W. Creighton) 為真光中學部首任校長,舊址仍留作小學部。

在20世紀20年代經過“非基督教運動”和“收回教育權運動”後,教會學校的管理權最後移交中國政府手中,開始由中國人擔任校長一職。1935年,真光在香港開設分校,培育華僑子弟。在1949年秋因國內政局驟變,真光中學同年遷往香港,後數十年間分別在港島與九龍共開設了四間真光,一直辦學至今。各校仍秉承那夏理女士的遺訓,讓真光中學繼續培養青年人為主發光。

4. 課程的擴展

創校初期因學生太少不能分班,校長那夏理與教員身兼數職。長期在校服務的西籍教員有廖霞地女士 (Miss Harriette Lewis) 和畢美意女士 (Miss E. M. Bulter),她們二人成了書院的教學支柱。基於中國禮教“男女授受不親”,那夏理只聘女教師。從1872-1917年間,書院的教育形式可分作兩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以宗教教育為主。因辦學初期主要目的是為了傳教,因此她們一面向學生傳教,一面訓練她們成為傳教士。西方傳教士負責宗教與西式課程,上午是聖經課,那夏理親自翻譯聖經並教授;廖霞地也自編教材。下午聘請華籍教員講授中國傳統女學典籍,如四書、詩經、烈女傳等。那夏理還親自教授音樂,設立唱詩班。當時民風未開,女生多有纏足,不良於行,故沒法開設體育課。數年後,她增設了數學、體育和音樂課。隨著書院的發展,進入了第二個以宗教教育和世俗教育並重的時期。

自1881年畢美意女士加入為真光教員,引進西方教育,書院漸趨近代化。學生人數不斷增加,那夏理開始按年齡分班,在高年班除數學外,又增設化學、地理、天文、哲學和歷史課;而書院也由三年學制改為九年。藉著她多年的努力,於1887年,學生超過100人;到了1894年,入學人數超过200人。1908年又開設兩年制的師範班,為教會小學培育女教師,課程包括宗教教育和世俗教育。

5. 教育的成果

隨著書院發展,真光書院自行培訓師資,除供本校用外,也有受聘於外校者。書院的華籍教員漸由書院的畢業生取代,她們成為合格的傳道人。在1873年,第一批畢業的女傳道開始她們的傳道事工,其中有六位婦女在入讀前已有一定的學識。她們每天艱辛地以小腳行走在沙地上,在外數小時逐家逐戶地探訪,而當時也只有年長的婦女才可走到街上。不但如此,當年作傳教士,必需具備極大的勇氣和對主的委身才能面對國人的逼迫和鄙視。但她們都以喜樂的心去傳福音,忠心事主。就這樣一代一代的女傳道成為那夏理她們的接棒人。

在那夏理任職真光書院期間,所訓練並被差派出去的同工共742人。她們所參予的事工包括傳福音、教育、醫療等工作。其中作女傳道310人,教師286人,醫生114人,和受訓護士32人。她們成為社會上最早的一批職業女性,其中也有一些學生進到當時中國第一所女子醫學院——廣州夏葛醫學院深造。畢業於真光的羅劉心慈女士,父母親都是基督徒。她7歲入讀真光,得那夏理悉心栽培,畢業後被母校聘為教員,後來任助理校長多年。她在那夏理離任歸國後,受聘為真光書院的校長 (1919-1925),她的兩個女兒何羅道真碩士和羅有節博士,相繼出任真光書院的校長,一門三傑,成為真光校史上一段佳話。

四、慈惠事工

在慈惠的事工上,那夏理也是不遺餘力地為著孤兒、奴婢和纏足的婦女奔走。1873年香汴文夫人 (Mrs. B. C. Henry)(其夫是美北長老會差派到中國的傳教士香汴文 (香便文) 牧師(Rev. Benjamin Couch Henry)在廣州開辦了一所孤兒院,那夏理的真光書院負起了這班孤兒的教育和食宿。那夏理也為不少的奴婢贖身,把她們送到真光書院受教育,扭轉了她們的命運,帶給她們前途和希望。她們長大後很多成為基督徒,傳教助人。其時女子仍時尚已有一千年歷史的纏足惡習。那夏理雖然反對這不人道的習俗,但沒有像一些傳教學校般強迫學生放腳作為入學條件。她以愛心接納這些女生,以耐心從教學中引導她們明白纏足的害處;不但不美,反倒危害健康。她積極地鼓勵學生放腳,解除身心的束縛。每當有女學生願意把小腳解放,那夏理都親自為她們放足洗腳,送鞋贈襪。在她的悉心教育下,十年後的真光書院再無一人纏足。她的反纏足策略,實在是比清政府全面禁制婦女纏足超前了20多年,建立起女性自主和自立的根基。

五、後世的典範

那夏理處事很有智慧。書院建立在金利埠的初期環境複雜,那裡是商販往來之地,常出言譏誚往來上學之女生。因此那夏理定下校規:“語禁高聲,喜禁大笑,行禁闊步,犯則記過”(王月華,“那夏理:創辦真光學堂的洋女子”)。為了避免閒言,女學生在校除父兄外一律禁止接見男賓,校風極為嚴謹。在仁濟路新校舍落成時,兩廣總督差了他的助理作代表,還有城中名流紳士,和其他宗派的傳教士同來參加開幕禮,可見書院得到各界的支持和肯定。

梁小初博士在真光創校95周年(1967年) 校慶特刊的序言中說道:真光中學“在過去95年對我國教育的貢獻非常偉大。為家庭造就了許多賢妻良母,為教會培植了不少忠實信徒,為社會訓練了大量的幹練人才,為國家養成了無數的良好公民。”(真光中學,《真光創校95周年校慶特刊》)

那夏理的學生劉心慈女士在其遺作中,論到她的恩師是一位具強健體魄,果敢堅毅,學識淵博的女子。讀書時成績優異,精通英語、數學、音樂等科,以致在真光書院開辦初期,她能身兼數職。她有純潔的品格,慈祥嫻淑,樸實勤勞,多才多藝,相貌威嚴可敬。她嚴謹而灰諧,喜歡講故事,有超然的記憶力,循循善誘,兼具嚴師與慈母之風範,深得學生之敬佩與愛戴。她守獨身顯現她無私的愛,她說:“吾非太上忘情,但念女子適人,僅一家受益,故寧犧牲一己之幸福,以求汎愛眾人也。”(真光中學,《真光創校95周年校慶特刊》)意思是她也希望像常人般結婚生子,但這樣做只一家庭受益,寧守獨身犧牲個人幸福服務人群,讓更多人得福。

當書院處於經濟拮据時期,她節衣縮食,把錢省下供校作開支。1923年5月15日退休回國前,她把一生積蓄3500元全數交給真光就任校長劉心慈女士,作為籌建西村職工學校之經費。臨別時勉勵同工:“行勝於言,言而不行不若不言。”(真光中學,《真光創校95周年校慶特刊》)她一生持守“以身作則”這個原則。對待同工和靄可親,從未發一句怨言。對學生的訓言:“你要記得”四個字,(真光中學,《真光創校95周年校慶特刊》)要她們務要將所學的謹記實行,方能受益。她以聖經民數記 6:24-26節贈給全體師生教職員同工:“願耶和華賜福給你、保護你。願耶和華使他的臉光照你、賜恩給你。願耶和華向你仰臉、賜你平安。”。

那夏理於1923年返美頤養,因多年勞累,積勞成疾,於翌年,即1924年1月16日安息主懷,在世享年80歲。那夏理本著對基督的信心和愛心,順服神的旨意,並倚靠聖靈的保守和帶領,讓很多家庭貧困原沒有機會受教育的廣州女子,不僅可以進校讀書;而當中更有多人進入高等學府或醫學院繼續深造,且在學成後對社會作出很大的貢獻。那夏理奉獻其一生為主擺上,實屬基督徒的典範。

資料來源

關於作者

許智美

作者系美國加州基督工人神學院碩士班學生,在李亞丁博士指導下撰寫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