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和科學家;天主教徒。畢生致力於寫作、翻譯和引進西學,著述和譯著甚多,在明代西學東漸的過程中居功至偉。同時對於天主教在華傳播,他也起到關鍵作用,被譽為中國天主教“聖教三柱石”之首。
一、生平簡介
徐光啟字子先,號玄扈,教名保祿(Paul),於1562年4月24日出生在上海太卿坊(今上海市黃浦區)。徐家祖籍蘇州,以務農為業,後遷至上海。其祖父因經商而致富,及至父親徐思誠時,遭遇倭寇侵襲,房產田地“焚廢殆盡”,從此家道中落,仍轉而務農,“課農學圃自給”,連同祖母和母親也要“早暮紡績,寒暑不輟”。少年時代的徐光啟在龍華寺讀書,“章句、帖括、聲律、書法均臻佳妙”,二十歲應金山衛縣試得中秀才後,在家鄉教書。
1596年(萬曆24年)徐光啟赴廣西潯州任教,途經龍州時結識了耶穌會傳教士郭居靜(Lazzaro Cattaneo),初聞天主教教義和西方科學知識。次年,徐光啟參加鄉試,原本已經落第,卻因主張學問應該“益於德,利於行,濟於事”,而被主考官焦竑賞識,拔置為第一名解元。
1600年(萬曆28年)徐光啟赴京應試,途徑南京時遇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從而對天主教有了更深的了解;1603年(萬曆31年)徐光啟在南京由羅如望(Joannes de Rocha)施洗歸入天主教,獲教名保祿。
1604年(萬曆32年)徐光啟中進士,任翰林院庶吉士,在京政務之余,隨利瑪竇等傳教士研習歐洲近代科學,寫成《幾何原本》前六卷。
1607年(萬曆35年)徐光啟因父喪回籍守制,路過南京時邀請郭居靜到上海開教,其親戚朋友二百余人入教,【1】並在宅西設立教堂,成為天主教傳入上海之始。守制三年後徐光啟回北京任翰林院檢討,與傳教士合作研究曆法和天文儀器,撰寫《簡平儀說》等書。1612年(萬曆40年)徐光啟又從傳教士熊三拔(P. Sabbathino de Ursis)學習西方水利,並編成《泰西水法》六卷。
1616年(萬曆44年),南京禮部侍郎沈漼上疏請查辦外國傳教士,掀起逼迫天主教浪潮,史稱“南京教案”。徐光啟為此上書《辯學章疏》,為教會和傳教士辯護。
1618年(萬曆46年),為擊退後金進攻,徐光啟親自練兵,制造火器,保衛京師。
1623年(天啟3年),徐光啟升任禮部右侍郎,後受到宦官魏忠賢排擠,回籍家居,撰成《農政全書》六十卷。
1628年(崇禎元年),徐光啟列席天主教“嘉定會議”,討論“天主”、“上帝”的譯名問題。同年,官復禮部左侍郎,不久升任禮部尚書。經崇禎皇帝準奏,由徐光啟主持開局修曆,啟用西方傳教士修訂曆法,主持編纂《崇禎曆書》,制造天文儀器。1632年(崇禎5年),徐光啟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要;次年加太子太保,進文淵閣。
徐光啟於1633年11月8日卒於北京,崇禎帝為之“輟朝三日”,賜謚文定,人稱徐文定公。徐光啟為官清廉,《罪惟錄》說他“官邸蕭然,敝衣數襲外,止著述手草塵束而已”,《明史·徐光啟傳》有“蓋棺之日,囊無余貲”的記載。
二、信仰基督,補儒易佛
艾儒略(Giulio Aleni)在《大西利先生行跡》中記載:“大宗伯徐公玄扈,博學多才,欲參透生死大事,惜儒者未盡其詳。諸凡玄學、禪學,無不拜求名師,然於生死大事究無著落。”
1600年(萬曆28年)徐光啟赴京應試,途經南京時遇到了正在此地傳教的利瑪竇(Matteo Ricci),兩人相談甚歡,臨別更獲贈新約《馬可福音》和利瑪竇所著《天主實義》,“萬曆三十一年癸卯,又至南都,入天主堂,訪論天學之道,至暮不忍離去,乃求《實義》諸書於邸中讀之,達旦不寐,立志受教焉。”【2】利瑪竇向其講述靈魂不死、死後審判等觀念後,徐光啟受到巨大震動,次日問利瑪竇說:“子昨所舉,實人生最急事,吾聞而驚怖其言焉。不知可得免乎?今請約舉是事,疏為條目,將錄以為自警之首箴。”
利瑪竇在《利瑪竇中國劄記》中記載,“在問到基督教法的主要內容是什麽的時候,徐光啟博士就非常確切地用了四個字來概括‘驅佛補儒’,也就是說它驅逐(佛教)偶像並補足儒生的教法。” 徐光啟的著述中也不止一次提到這一點,他在 《泰西水法序》說:“余嘗謂其教必可補儒易佛。” 他在《辯學章疏》說:“諸陪臣所傳事天之學, 其可以補益王化,左右儒術,就正佛法者也。”
徐光啟認為中國的傳統儒學有所欠缺,與西方文化相比,缺少終極關懷,即缺少作為一種保障絕對真理的基礎——內在的反思和批判。他認為佛教和道教並沒有真正補足儒學的欠缺,而被改造了的新儒學又沾染了佛老虛無的弊病。帝王的律法、儒家聖賢的學說,只“能及人之外行,不能及人之中情。善惡無報的說法,更使道德人心淪喪,是以防範愈嚴,欺詐愈甚,一法立,百弊生。”只有基督信仰才能取代佛老,從宇宙本原和真實道德價值方面補充儒學的欠缺。
徐光啟在《辯學章疏》中說,天主教“能令人為善必真,去惡必盡,蓋所言上主生育拯救之恩,賞善罰惡之理,明白真切,足以聳動人心,使其愛信畏懼,發於由衷故也。” 他認為“天學”乃是最根本的學問,他將天主教教義概括為:“其說以昭事上帝為宗本,以保救身靈為切要,以忠孝慈愛為工夫,以遷善改過為入門,以懺悔滌除為進修,以升天真福為作善之榮賞,以地獄永殃為作惡之苦報。一切戒訓規條,悉皆天理人情之至。其法能令人為善必真,去惡必盡。”【3】“蓋彼西洋鄰近三十余國奉行此教,千數百年以至於今,大小相恤,上下相安,其久安長治如此。”【4】
徐光啟相信天主教信仰可以使中國人的信仰得到重要補充和完善,對於中國的王道政治亦有幫助。他公開表示希望明朝皇帝支持“天學”在華的傳播。“若以崇奉佛老者,崇奉上主;以容納僧道者,容納諸陪臣,則興化治理,必出唐虞三代上矣。……數年之後,人心世道,必漸次改觀。”【5】
天主教的教義對於徐光啟影響甚大,“只要真悔,無不蒙赦矣。” 在京官員李之藻、孫元化等也受其影響領洗入教,並邀請傳教士到家鄉開教,徐光啟對於明清之際士大夫階層的信仰具有巨大影響。正如利瑪竇所言:“真難說清這個人對基督教事業是多麽巨大的一筆財富。”【6】
三、引進西學,倡導實學
徐光啟認為,西方實驗科學及整個自然科學的發達是因為有西方哲學、宗教神學等精神科學的支撐,“實學”與“天學”是緊密相連的,對西學的引進,應對西方文化具有整體把握,展開全面研習。他將利瑪竇等傳教士傳入的“西學”歸納為三類:“大者修身事天,小者格物窮理。物理之一端,別為象數。一一皆精實典要,洞無可疑。”【7】,“修身、事天之學”指神學,對人生具有終極意義;“格物窮理之學”是指哲學,強調理性邏輯的意義,探究宇宙萬物之法;“象數之學”作為“物理之一端”是數學所象征的自然科學,探討自然規律和奧秘。
在對待西學的態度問題上,徐光啟提出了“欲求超勝,必須會通;會通之前,先須翻譯”的發展路線。【8】他親自或組織他人與來華天主教傳教士合作編譯了一系列漢文西書,涵蓋西學、天學、數學、水利學、農學、軍事學等諸多領域,可謂是“百科全書式”的學者。
徐光啟深感中國傳統學術於邏輯的嚴重欠缺和中國數學的停滯落後,因而高度重視演繹推理,以數學為著力點,倡導數學的研習、普及和應用。徐光啟把當時數學的落後,歸之秦以後的經典失傳,他在《刻<幾何原本>序》中,談到《度數》和《六藝》的失傳導致“漢以來多任意揣摩,如盲人射的,虛發無效。” 故而他希望借西方天文學接通三代聖人所遺之經典,他認為上帝除了授予中國人“曆法”,還遺有神秘的“曆理”,“曆理”解釋了大自然的變化及其原因,是上帝在授受“曆法”中所蘊含的曆“理”。徐光啟試圖循現象探求事務的本質,探求“其所以然之理”,他把所以然歸作是上帝的創造和安排。
徐光啟在西學(以及天主教教理)方面啟蒙於郭居靜,受教於利瑪竇,萬曆34-35年間,徐光啟任職翰林院,每日到利瑪竇居所翻譯三、四個小時,他與利瑪竇合作翻譯的歐幾里得《幾何原本》前六卷,其所譯定的一些重要術語沿用至今。
他先後翻譯了《測量法義》、《測量異同》、《勾股義》等,並以數學為基礎,解決水利、屯田及改良兵器等問題。1612 年他譯成了泰西水法六卷,以改良中國水利灌溉方法和工具,他還在北方開辟水田,試驗種稻,引進甘薯。他的著作《農政全書》對中國的農業的發展貢獻巨大。
徐光啟與傳教士合作研究曆法和天文儀器,並大力倡導西洋火器在軍事上的應用,他不斷向朝廷呼籲練兵、造炮、守城等事,並積極幫助引進西洋先進火炮技術。1620年(萬曆48年),徐光啟受命在北直隸通州、昌平等地督練“新軍”,期間他撰寫了《選練百字訣》、《選練條格》、《練藝條格》、《束伍條格》、《形名條格》、《火攻要略》、《制火藥法》等,他所撰寫的這些“條格”是中國近代較早的一批軍事條令和法典。1627年,徐光啟完成軍事學著作《徐氏庖言》。
徐光啟一生著述、譯著甚多,涉及天文、曆法、數學、幾何、軍事、水利等諸多領域,其所翻譯《幾何原本》、《測量法義》、《勾股義》、《簡平儀說》、《泰西水法》等,為明末治“西學”者必讀。他所撰寫的《聖母像贊》、《正道提綱》、《規誡箴贊》、《十誡箴贊》、《克罰七德箴贊》、《真福八端箴贊》、《哀矜十四端箴贊》亦成為中國天主教的傳統文字。
四、南京教案,護教奏疏
1616年,南京禮部侍郎沈漼發動南京教難,上疏請查辦外國傳教士,嚴厲禁止天主教,要求皇帝“辟異教,嚴海禁”,並在未得到皇帝批準的情況下便開始抓捕和驅逐傳教士。徐光啟隨即致書家人,要他們和楊廷筠、李之藻一同收容庇護傳教士。是年七月,他向皇帝呈上《辨學章疏》,直言為教會和教士辯護,反駁沈凗的指控,他聲稱:“……臣累年以來,因與講究考求,知此諸臣最真最確,不止蹤跡心事,一無可疑,實皆聖賢之徒也。其道甚正,其守甚嚴,其學甚博,其識甚精,其心甚真,其見甚定,在彼國中,亦皆千人之英,萬人之傑。所以數萬里東來者,皆務修身以事天主。聞中國聖賢之教,亦皆修身事天,相相符合,是以歷苦艱難,履危蹈險,來相印證,欲使人人為善,以稱上天愛人之意。”
徐光啟勇敢地承認自己是基督信徒,並且證明這些教士都是有德有學之人,他們到中國來無非是勸人為善,絕無陰謀。進一層說到他們所傳之道,不但高出佛、道二教,而且與儒學道德相符合,希望朝廷能本容納佛回之例,容納他們。徐光啟提出“試驗西士之法三,處置之法三”,如不應驗,願“以身同罪”。這份奏章,得到御批“知道了”三字,沈漼的奏章於是被擱置起來。
五、修正曆法,編纂曆書
萬曆年間,曆法失修,推驗多誤,朝議修改,但終因舊習已深,未能開局。又加上萬曆44年南京教案發生,傳教士多被驅逐至澳門,譯定曆法之事,因而中廢。
崇禎2年五月,有月食,台監奉命推算,前後數刻皆不合。而徐光啟用西法預推,與實際俱合。禮部奏請開局修改舊行曆法,崇禎皇帝命徐光啟督修曆法,建立西洋曆局。徐光啟請耶穌會士龍華民(Nicolas Longobardi)、鄧玉函(J.Terrenz)、羅雅各(Giacomo Rho)、湯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等人,用新法相參校,前後凡十四年,匯集中西人士於一堂,相與推究,取得很大成就,崇禎皇帝賜名《崇禎曆書》。該書卷帙龐大,系統介紹了西方古典天文學理論和方法,從此成為中國的官方天文學體系,長達兩百余年。
雖然因治曆者意見分歧,《崇禎曆書》未及頒行,明朝就滅亡了。但因教士以曆法見重與崇禎朝,致使天啟、崇禎兩朝期間,天主教在華傳教未受禁阻,成為天主教在明末最後數十年再興的重要原因之一。
六、徐光啟的後代
徐光啟的家人和學生多歸信天主教,他的學生孫元化、王徵等,都是虔誠的教徒,也是當時的西學大家。徐光啟的獨子徐驥,聖名雅各伯(James),育有五男四女,其中次女聖名甘第大(Candida),史稱徐母許太夫人,於上海造教堂35座,別省9座,並且多次供養周濟傳教士。她逝世後,耶穌會全球會士為她舉辦三台彌撒,柏應理神父(Philippus Couplet)用拉丁文寫成《許太夫人傳略》,被譯為多國文字,傳揚歐洲。
徐光啟第十八世後裔倪桂珍,是近代中國影響巨大的宋氏三姐妹的母親。
徐光啟逝後歸葬上海,徐家後人就在墓地周邊居住,在附近形成村落,被稱為徐家匯。道光27年,天主教耶穌會選中徐家匯建立天主教江南傳教區的總部,陸續在此建成包括主教府、 修道院、徐家匯藏書樓、氣象台、土山灣印書館、徐匯公學、啟明女中、育嬰堂等一系列機構。徐家匯天主教堂至今仍是遠東第一大教堂,天主教書社亦以“光啟”命名。清光緒29年,江南天主教會在徐光啟受洗300周年之際,重修了墓地。1933年,徐光啟逝世300周年,墓地又獲重修,今日已被辟為“光啟公園”。
歸屬
This article is reproduced, with permission, from A Dictionary of Asian Christianity, copyright © 2001 by Scott W. Sunquist, Wm. B. Eerdmans Publishing Co., Grand Rapids, Michigan. All rights reserved.
腳注
- 李杕《徐文定公行實》;李天剛《徐光啓與明末天主教》載《史林》第二期 ,1988年。
- 艾儒略 《大西利先生行跡》,陳垣校刊本 第5頁。
- 徐光啓《辯學章疏》。
- 《辯學疏稿》,見《天主教東傳文獻續編》(一)第23, 26頁。
- 徐光啓《辯學章疏》。
- 何高濟等《利瑪竇中國劄記》,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 第591頁。
- 徐光啓 《刻 <幾何原本>序》。
- 徐光啓 《曆書總目表》,1631年。
資料來源
- 鄧恩著,余三樂、石蓉譯,《從利瑪竇到湯若望——晚明的耶穌會傳教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 張力、劉鑒唐著,《中國教案史》,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7年。
- 世界宗教研究所基督教研究室編,任延黎主編,《中國天主教基礎知識》,宗教文化出版社,1998年。
- 卓新平著,《基督教與中國文化處境》,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
- 孫尚揚著,《明末天主教與儒學的互動——一種思想史的視角》,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
- 費賴之著,梅乘駿譯,《明清間在華耶穌會士列傳 (1552-1773)》,上海:天主教上海教區光啟社,1997年。
- 李天剛編註,《明末天主教三柱石文箋註》 ,香港:道風書社,2007年。
- 網絡相關資料。
關於作者
作者系美國加州基督工人神學院碩士研究生;澳洲麥覺里大學商科碩士。在李亞丁教授指導下撰寫此文。